他只是知道她想杀楚决。


    想要杀一个有权有势的王爷。


    一个身后牵扯无数、死后麻烦不可估量的王爷。


    游晖未对她说谎。


    他想要做她的同谋，和她走在同一条路上，可她的计划全都是亲身涉险，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


    那时，楚蔓的脑子里只有报仇报仇，看见楚决的身影，连理智都很难保存。


    游晖说服不了她忍忍，只能一次一次阻止她在武林大会动手。


    当楚蔓看着仇人从眼前离开、报仇机会飞走，无法抑制地对他产生怨恨情绪时，游晖也在怨恨着自己。


    恨自己从前万事不放在心上，并不在乎名声权利，就想着做一个逍遥自在、不受任何拘束的游侠。


    恨自己没有足够的实力与背景，不能在那么多门派的围攻中护她周全。


    所以，武林大会一结束，游晖便找尽能用的办法，去搜寻和楚决相关的信息事件。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游晖不求战无不胜，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在阿蔓复仇杀人后，不让污浊的血液沾染她半分。


    他很早很早就知道，阿蔓并不是外表那样的柔弱纯洁。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并不在乎。


    再看楚蔓说的那话，游晖无比明确自己的真实想法：


    对他来说，她想杀的人的身份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想杀楚决，那就够了。


    她想杀他，那自己就给她递刀子，缜密地提前筹备复仇的良机。


    楚蔓向游晖问出那话时，并不是为了得到谁的回答。


    话出口后，就紧闭双唇，安静地看了楚决许久。


    她在回忆幼时，试图从这张脸上，读到一些那人恐惧的影子。


    好一会儿，冷不丁地开口：


    “他是我父亲，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亲。”


    这话一出，别说游晖，就连躺在床上挣扎求生的楚决都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可要说起全然猜不到，好像也不是。


    同样姓楚，相差的年纪又那样大，只要指出，并不难联想。


    楚蔓直接忽略楚决表情的变化，看向游晖，问：


    “你觉不觉得，我很可怕，竟然想要杀死自己的亲爹？”


    游晖想了想，他好像根本就生不出指责她的任何念头。


    就算这件事在天下众人口中，是该被戳烂脊梁骨的行为，他也生不出。


    他，有些心疼。


    心疼她这句话背后的沉重过往，还有那不用说就能联想到定然过得不好的少年时光。


    “你一点都不可怕。”


    游晖拉起她垂在身侧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给出回复。


    他生怕自己回答慢了，她会胡思乱想。


    楚蔓感受着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温度，情绪很是复杂。


    也许是藏着一个秘密太久，也或许是终于等到了梦想的那一刻，这一次，她竟然有了将一切倾吐出去的念头。


    当然，她本也是要说的。


    楚决得死得明白。


    不然，怎么能知道找他索命的恶鬼是谁呢。


    又怎么能知道下去了他该找谁赔罪磕头。


    “我娘名沈倾柔，是楚王妃的表妹。”


    楚蔓说的，是一个二十年前的故事。


    没有什么痴男怨女，也没有什么情情爱爱，有的，不过是一个心思恶劣的男人的欺骗与狠辣。


    楚决生来就失去了夺位的可能，幼时常常卧病在床，心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了问题。


    他看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生龙活虎，又自卑，不敢对强壮的男人下手。


    成婚后，看见娇生惯养的闺阁大小姐，多年来的心病突然就有了发泄的出口。


    楚决喜欢在床榻之上折磨女人，鞭打，虐待，看着她身上的伤口，就觉得高兴。


    王妃到底上了皇家玉牒，很多重要宴会都需要出面，他也不能做得更过分。


    楚决由王妃，想到了别的女人，背景低一些，性子怯一些，更能任他拿捏。


    父母离世后，来投奔表姐的沈倾柔，就成了楚决盯上的对象。


    尤其沈倾柔容貌生得楚楚可怜，哭起来惹人怜爱，更让楚决蠢蠢欲动。


    他使了手段，在一次宴会上，在沈倾柔的茶水中下了些药。


    沈倾柔宴会中途发觉不对想要回去，路上遇见早有准备的楚决，药效发作下，被他带走。


    等到她清醒过来，他又说是她主动投怀送抱，言语中又带上怀孕的楚王妃，对她多加诋毁贬低。


    沈倾柔性情本就柔软善良。


    刚来王府时，表姐还对她严厉地提出警告，禁止她靠近楚王。


    京城还流传着楚王夫妻鹣鲽情深，沈倾柔更觉得是自己做了错事，破坏了姐姐姐夫的感情。


    愧疚心理下，怕消息传到表姐耳中引她发怒，答应了楚决的要求。


    她顶替了楚王妃，承受着来自楚决的伤害。


    直至意外怀上了孩子。


    沈倾柔心里备受折磨，不想给表姐增添麻烦，又狠不下心来伤害一条生命，思考很久后，向楚决提出离开的请求。


    那时候，楚王妃才临盆，诞下一个儿子。


    但与他如出一辙的体弱多病。


    不好好照料的话，可能连弱冠之年都活不过。


    楚决很在意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独子，怕沈倾柔暴露造成什么难以收扬的影响，表面上同意了她的请求。


    他让人将她送到乡下庄子里休养，然后，派人放火将她烧死。


    在楚决的心里，只有死人才不会暴露秘密，况且他并不知道孩子的存在，下手十分痛快。


    沈倾柔是幸运的，她从火灾现扬逃了出来。


    她又没那么幸运，逃出来时伤了根底，想回王府找表姐求救，又听闻楚王妃受到重大打击，开始缠绵病榻。


    沈倾柔第一时间就将事情联想到了自己身上。


    她太过内疚，拖着病体离开京城。


    后来勉强撑了几年，将楚蔓养到五六岁，在内心的折磨与身体的疲惫下，心力交瘁离世，留下楚蔓一人。


    楚蔓体质特殊，被火阳教从前的教主看中培养，日复一日地练他给她的功法。


    十五岁时，与现任教主联手，重伤了看重她体质的前教主，成了火阳教的楚堂主。


    她借着火阳教打听楚决的消息，知道他最重视长命，搜集到秘籍，送到游历至此又有些名声的云跃霄面前。


    之后，便是游晖都知道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