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杨尘。


    它的目光，从杨尘的头发，到脸庞，再到身上那件略显朴素的衣衫，一寸寸地扫过。


    仿佛要将这个阔别了数万年的身影，重新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眼前的这个人，与它记忆中的主人，无论相貌还是气息，都截然不同。


    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那种独一无二的眼神，却做不了假。


    它知道，就是他。


    “主人。”


    小金的声音，通过神念，在杨尘的识海中响起。


    这一次，它的声音不再虚弱，而是充满了力量，只是依旧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


    “您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


    它终于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


    “为什么，您会换了一个肉身，而且还是这么弱的肉身？”


    “还有您的修为……”


    它能感觉到，杨尘现在的修为，连炼气境都不到，弱小得可怜。


    这与它记忆中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念便可镇压万妖的男人，简直是天壤之别。


    小金的意念中，充满了浓浓的困惑与担忧。


    它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意念中带上了一丝悲伤。


    “我以前，听一个从外界来的妖兽前辈说，您在通天路开启之时，就已经陨落了。”


    通天路。


    听到这三个字，杨尘的眼神，微微一动。


    那是他前世，最终陨落的地方。


    看来，自己身死道消的消息，早已传遍了整个修真界。


    “那位前辈说得有鼻子有眼，我当时不信，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小金的意念，变得有些低沉。


    “可后来，我等了您几千年，您都没有回来。”


    “我才渐渐地……相信了。”


    “为此，我伤心了好多年。”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听着小金那充满了委屈与悲伤的诉说，杨尘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伸出手，想像以前一样，拍拍它的脑袋。


    却发现，以自己现在的身高，即便小金跪在地上，他也只能勉强够到它的下巴。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杨尘只好收回手，轻轻咳嗽了一声。


    “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看着小金那双充满了孺慕之情的金色眼眸，缓缓说道。


    “我现在，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过……”


    杨尘的脸上，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能再看到你，真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仿佛拥有着无穷的魔力。


    小金那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


    它那双金色的眼眸中，瞬间涌上了浓浓的水汽。


    它等了数万年。


    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它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情绪。


    它那三米多高的庞大身躯，竟如同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对着杨尘，深深地，拜了下去。


    它将自己巨大的头颅，紧紧地贴在地面上。


    庞大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主人……”


    哽咽的意念，在杨尘的识海中回荡。


    杨尘看着它这副模样，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他正想开口安慰几句。


    异变陡生。


    只见小金那低垂的头颅之上，眉心正中的位置，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点璀璨的金光。


    那金光，起初只有米粒大小，但转瞬之间，便迅速扩大。


    下一刻。


    一道无比繁复，充满了古老与玄奥气息的金色印记，从小金的脑袋上，猛地浮现而出。


    那印记一出现，便脱离了小金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


    以一种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直接射向了近在咫尺的杨尘。


    杨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


    那道金色的印记，便已经落在了他的眉心之上。


    没有想象中的冲击力，也没有任何的痛感。


    那印记仿佛一片温润的雪花，一触碰到他的皮肤，便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但杨尘却清楚地感觉到。


    自己的识海深处，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金色的，与刚才那道印记一模一样的符文。


    它静静地悬浮在自己的神魂之旁，散发着淡淡的金光，与自己的神魂，建立起了一种牢不可破的联系。


    杨尘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灵魂印记。


    是妖兽一族中，最高等级，也最为苛刻的认主契约。


    一旦施展，便意味着，施术的妖兽，会将自己的灵魂本源，毫无保留地，交到主人的手中。


    从此生死相依，永不背叛。


    主人生，则它生。


    主人死，它也绝对无法独活。


    这种契约，比任何血契、魂契，都要霸道，也更加牢不可破。


    除非有一方神魂俱灭，否则，这契约将永远存在。


    杨尘怎么也没有想到。


    小金竟然会如此果决，在重逢的瞬间，便对自己施展了这种近乎于献祭的灵魂印记。


    这是主动认主。


    将它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完全全地，交到了自己的手上。


    杨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眉心处，那灵魂印记的灼热感，已经渐渐退去。


    但他与小金之间，那道清晰无比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联系，却变得更加牢固。


    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一个念头，就能决定眼前这头庞然大物的生死。


    这种感觉，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看向依旧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的小金，语气有些复杂。


    “你没必要如此。”


    杨尘的声音，打破了山谷的宁静。


    “以你现在的实力，放在外面，也算是一方大妖了，足以开宗立派，称宗道祖。”


    “何必，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我的手上。”


    杨尘说的，是实话。


    一头神法境的巨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足以让无数势力为之忌惮的恐怖存在。


    它本可以活得更自由。


    听到杨尘的话，小金那颗巨大的头颅，抬起了一些。


    它那双纯金色的眼眸，认真地看着杨尘，意念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执拗。


    “有必要。”


    它的声音，依旧虚弱，但却异常坚定。


    “当初，如果主人与小金之间，有契约加身。”


    “您就不会……就不会一个人走，就不会扔下小金了。”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杨尘的心上。


    让他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