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团团部。


    简陋的土坯房内。


    一盏昏黄的马灯，被放置在中央的木桌上，豆大的火苗，将围坐四周的几个身影映照得轮廓分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凝重而又炙热的气息。


    李云龙那双布满血丝的环眼，死死地盯着桌面上那几页写满了字的薄纸，尤其是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物资清单。


    虽然他大字不识一个，但是在他了解了情况后。


    他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要将那纸张都给点燃。


    “他娘的，这是一座金山！


    一座能把咱们新一团从头到脚换个遍的金山！”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马灯都跳了一下。


    “老子决定了，这票，咱们干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与疯狂。


    坐在他身旁的赵刚，虽然内心同样波澜壮阔，但作为政委，他必须保持理智。


    他扶了扶眼镜，沉声道：


    “老李，你先冷静点。


    观山仓库，是日军第一军直属的战略要地，防御力量是一个加强中队，还配备重机枪碉堡。这可不是县城里那些二鬼子伪军，这是块硬骨头！”


    “硬骨头？”


    李云龙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脸上满是悍不畏死的狠厉。


    “再硬的骨头，老子也要把它嚼碎了咽下去！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这么一大块肥肉送到嘴边，要是不敢下口，那还叫什么新一团？


    干脆改名叫绵羊团算了！”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已然进入了他的战前兴奋状态。


    “计划很简单！”


    他一拳砸在自己的手心。


    “抄他后路，咱们全团出动，人衔枚，马裹蹄趁着夜色，悄悄地摸到观山脚下。


    他不是三天后换防吗？


    咱们就趁他换防，阵脚最乱的时候，给他来个中心开花！


    一营从正面佯攻，吸引他碉堡的火力！


    二营、三营，从两翼包抄！


    他娘的，老子亲自带突击队，从他屁股后面捅进去！”


    “只要冲进仓库，一人扛一箱子弹，背两杆枪，揣几罐罐头，能拿多少拿多少！


    等小鬼子反应过来，咱们早就钻进山里，无影无踪！”


    李云龙的这套战术，是他多年游击战经验的结晶，简单、粗暴、有效，充满了草莽英雄的智慧。


    然而，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的周桐，却在此时，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团长，你的计划，勇气可嘉。”


    周桐的声音不大，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李云龙那冲天的火气。


    “但是，恕我直言，这个计划，漏洞百出。”


    李云龙一愣，脖子一梗，不服气地问道：


    “周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俺老李这套打法，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打了就跑！


    怎么就漏洞百出了？”


    周桐站起身，走到桌前，那双眼眸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明亮。


    “我问你三个问题。”


    “第一，观山距离我们这里，直线距离超过八十公里，全是山路。


    你全团急行军，需要多久才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抵达？


    战士们的体力，能支撑你们发起一次高强度的突袭吗？”


    “第二，就算你们成功突入仓库，面对那么多物资，你们能带走多少？


    一个战士负重五十斤，已经是极限。


    一千个战士，也才五万斤。


    跟整个仓库的储备比起来，九牛一毛。


    为了这点东西，冒着全团覆没的风险，值得吗？”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


    周桐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


    “你打了就跑，动静闹得那么大，日军的快速反应部队，最多三个小时就能封锁所有交通要道。


    你们带着抢来的那点东西，能跑得过鬼子的汽车轮子吗？


    到时候，你们就会从主动偷袭变成被动逃亡，陷入日军的重重围剿之中。”


    周桐的三个问题，如同三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李云龙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套引以为傲的战术，在周桐这番冷静到冷酷的分析面前，显得是那么的粗糙，那么的想当然。


    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赵刚的眼中，却闪烁起异样的光芒。


    他知道，周桐既然否决了李云龙的计划，那就一定有他自己的，更完美的方案。


    “周桐同志，那依你看，我们应该怎么打？”


    赵刚适时地开口。


    周桐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包括一直肃立在旁的雷虎和方建。


    “我们不打偷袭战，不打游击战。”


    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们要打的，是一场利用信息差和技术差，进行的现代化‘外科手术’。”


    “外科手术？”


    李云龙一脸懵，这个词，他听都没听过。


    周桐没有直接解释，而是从方建手中，接过一个简易的沙盘。


    这个沙盘，是工程队用一下午的时间，根据山本的情报和地图，精准制作出来的观山地区微缩模型。


    “我的计划，分为三步。”


    周桐的手指，点在沙盘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第一步，‘斩首’。”


    他的手指，指向仓库核心区那个代表着指挥部的小木块。


    “由雷虎率领‘龙牙’，利用我们掌握的换防间隙，无声潜入。


    他们的任务，不是交战，而是以最快速度，瘫痪敌人的指挥系统、通讯设施、以及所有重火力点的操作人员。”


    “第二步，‘控制’。”


    周桐的手指，从指挥部划向整个仓库外围。


    “在‘龙牙’得手，发出信号之后。


    李团长，你的新一团主力，迅速突入。


    那个时候，敌人群龙无首，重火力失效，你们要做的就是以最小的代价，最快的速度，肃清残敌，完全控制住整个仓库。”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搬运’。”


    周桐的目光，转向了方建。


    “在我们发起攻击的同时，方建同志，你将率领你的运输队，驾驶着全部十五辆卡车，利用我们事先规划好的隐蔽路线，直抵仓库大门。”


    “等李团长控制住局面，你们的任务，就是以工业化的效率。


    将仓库里的所有物资，一件不留得全部搬上卡车！”


    “至于行动的时间……”


    周桐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新一团的战士们，不需要提前行军。


    我们会在行动当晚，用卡车把你们直接送到距离战场只有五公里的集结点。


    全程，不会超过两个小时。”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


    李云龙、赵刚，还有其他几位营长，全都目瞪口呆地听着周桐的计划。


    那感觉就像是在听天书！


    无声潜入，斩首指挥部！


    卡车运兵，直抵战场！


    工业化搬运，洗劫一空！


    这已经不是打仗了，这是……这是神话！


    周桐的每一步推演，都精准到了分钟，每一个环节的配合都严丝合缝。


    充满了现代战争那冰冷而高效的魅力。


    李云龙呆呆地看着沙盘，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周桐的计划。


    他想象着，一群如同鬼魅般的战士，悄无声息地抹掉敌人的哨兵。


    想象着自己带着部队，乘坐着那会跑的铁疙瘩，神兵天降般出现在敌人面前。


    想象着，一座山的物资，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被搬得干干净净…


    他那颗习惯了小米加步枪的脑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剧烈冲击！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那双环眼中，所有的疑虑和不解，都已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喷发般的炙热与狂野！


    他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震天的巨响！


    “他娘的，就听老弟你的！”


    李云龙的声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微微有些嘶哑，却充满了斩钉截铁的决断！


    “这活儿要是干成了，俺老李以后，就给你当副手。


    你说往东，俺绝不往西！”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军帽，狠狠地扣在自己头上，转身对着门口的警卫员，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


    “传我命令！


    全团！


    立刻进入一级战备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