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龙的心也像是被那枚火箭弹给轰了一下，原本堵得严严实实的心墙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


    周桐那番话。


    尤其是关于赵刚枪法和临敌反应的描述，像一颗颗子弹精准地射入了他心中最在意的地方。


    他李云龙佩服什么人？


    佩服有真本事的，佩服敢跟鬼子亮剑的！


    如果这个叫赵刚的秀才，真的像周桐说的那样，那他娘的还真不能当一般的酸儒看待。


    揣着这满肚子的半信半疑和强烈的好奇，在周桐的调解下，李云龙终于挪动了步子，跟着回到了团部大院。


    他刚一脚踏进作战室的门槛，就看见赵刚正坐在桌子旁，手里拿着一份电报稿，似乎在仔细斟酌着什么。


    看到李云龙和周桐一起进来，赵刚抬起头，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争吵而显露出任何尴尬或芥蒂。


    “回来了？”


    他主动开口，语气就像是在和一个老朋友打招呼。


    随即，他将手中的电报稿递了过来。


    “关于此次接受援助以及部队战斗力提升的初步情况，我已经草拟了一份电报，准备向旅部和师部汇报。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什么？！”


    李云龙一听这话，那根最敏感的神经瞬间就绷紧了！


    好家伙，老子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把这事捅上去了？


    他下意识地就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危机感，脑子里立刻浮现出旅长那张笑眯眯的脸，仿佛已经听见团部那台老掉牙的电话机在疯狂作响，电话那头传来旅长亲切的问候：


    “李云龙啊，听说你发财了？恭喜恭喜啊！”


    他刚想发作，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身旁的周桐，又想起了周桐之前的那番话，还有自己和赵刚的约定。


    到嘴边的火气，硬生生被他给咽了回去。


    他接过电报稿，粗略地扫了一眼。


    这一看，他倒是愣住了。


    只见电报上，只字未提那些未来武器的具体型号和数量。


    通篇都是用一种非常巧妙的语言，写着“在友军大力协助下，我部装备得到部分改善，部队士气高涨，战斗力获得显著提升，已具备承担更艰巨作战任务之能力……”云云。


    既汇报了情况，又把关键的核心机密，全都藏了起来。


    这秀才，还真有两把刷子！


    写出来的东西，滴水不漏，既让上级知道了你新一团现在牛气了，又让上级抓不住任何具体的把柄来打你的秋风。


    李云龙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他挠了挠头，心里那点别扭也随之烟消云散。


    他把电报稿往桌上一放，大步流星地走到墙角的土炕边，弯腰从炕柜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黑乎乎的瓦罐。


    那瓦罐一打开，一股子浓烈辛辣，又带着一丝甘甜的酒香，瞬间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是他珍藏了许久的地瓜烧，平时有点磕磕碰碰都舍不得喝一口。


    “虎子，给老子拿三个大碗来！”


    他对着门外吼了一嗓子。


    警卫员虎子应声跑了进来，麻利地取来三个豁了口的粗瓷大碗，摆在桌上。


    李云龙也不用酒提，直接拎着瓦罐，给三个碗都倒得满满当当。


    “咕嘟……咕嘟……”


    微微泛黄的酒液在碗里泛着白色的泡沫。


    他把其中一碗推到周桐面前，又端起另一碗，重重地放在了赵刚的眼前，酒水溅出来一些。


    赵刚看着眼前这碗浑浊的烈酒，眉头下意识地就皱了起来。


    我军有明确的纪律，战时不得饮酒。


    不等他开口拒绝，李云龙已经端起了自己的那碗酒。


    那张饱经风霜的黑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带着几分局促和诚恳的表情。


    他看着赵刚，声音洪亮，却不再是之前的火药味。


    “赵政委！”


    这一声“赵政委”，叫得无比郑重。


    “先前在村口，还有这屋里，是我老李不对！


    我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筐，说话不过脑子，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这番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天王老子都不服的李大团长，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主动认错！


    赵刚也有些意外，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云龙端着酒碗，继续说道：


    “我不瞒你，我不是对你有意见，也不是想在新一团搞我的一言堂。


    我就是…我就是信不过你们这些读书人！”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烧得他喉咙火辣辣的，眼眶都有些泛红。


    “以前，我见过太多只会纸上谈兵的秀才，因为他们瞎指挥，害死了我不少好兄弟！


    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了那些王八蛋，所以火气就上来了！


    这事，是我混蛋，是我以貌取人，是我小心眼！”


    “我老李，不是个要面子的人。


    错了就是错了！


    周兄弟跟我说了，你赵政委，是个有真本事的，枪法好，还敢跟鬼子面对面干！


    是我李云龙瞎了眼，不识好汉！”


    他举起酒碗，对着赵刚，诚心诚意地说道：


    “赵政委，这碗酒，算是我老李给你赔罪！


    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搭档，就把这碗酒干了！


    往后，咱们新一团，你管生活，我管打仗，咱们兄弟俩，拧成一股绳，好好地干他娘的一扬，让小鬼子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你要是觉得我老李还是茅坑里的石头，不配跟你搭档，那你就把这碗酒泼我脸上！


    我李云龙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娘养的！”


    说完，他脖子一仰，一碗烈酒，一饮而尽！


    然后用袖子狠狠一抹嘴，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赵刚，也盯着他面前的那碗酒。


    整个作战室，安静得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赵刚和他面前那碗酒上。


    这碗酒，已经不仅仅是酒了。


    它是一份道歉，一份认可，更是一份来自草莽英雄最坦诚的盟约。


    周桐坐在一旁，端着酒碗，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


    他知道，新一团历史上最传奇的一对搭档，他们真正的故事，将从这碗地瓜烧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