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海的声音不高，却让周遭的喧闹都仿佛安静了几分。


    这句话既是陈述，也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言下之意：我对你已有初步了解，现在，该你展现自己了。


    林向东面色不变，心中却快速权衡。


    他深知杜如海未来的能量，也明白此刻绝不能表现得过于热切或卑微，那反而会引人怀疑，甚至被看轻。


    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尊重与距离，微笑道：“利民该不会又夸我了吧，其实，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源于兄弟们的努力，每个人都贡献了很大的力量。”


    这时，王瑞、陈晓杰等人也纷纷起身打招呼，态度都有些拘谨，显然被杜如海无形中的气场影响。


    杜如海只是淡淡点头回应，他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停留在林向东身上。


    众人重新落座。


    张利民忙着张罗点菜，试图活跃气氛。


    杜如海看似随意地坐在主位，姿态放松，却无形中掌控着整个饭局的节奏。


    他没有再看林向东。


    菜品陆续上桌，辛辣的香气弥漫开来。


    张利民一边给杜如海介绍着特色菜，一边说着他们兄弟几个和瑞东便利店的一些趣事。


    杜如海听得饶有兴致，偶尔会问张利民一两个细节。


    就在气氛逐渐热络时，杜如海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用公筷夹了一块小炒黄牛肉，状似随意地转向林向东，问道：“听利民说，你们那个便利店搞了不少新花样，线上下单，线下配送。”


    林向东回答道：“是的，我们的核心，就是便捷，用最便捷的方式，解决消费者的购物环节，促成商品交易和流通。”


    杜如海又问道：“现在的大学生消费能力怎么样？忠诚度高吗？”


    问题看似寻常，关乎便利店经营，实则考验林向东对市场的洞察、数据分析能力，以及商业思维的成熟度。


    林向东放下筷子，略一沉吟，从容答道：


    “大学生消费能力分层明显，但整体追求性价比和便捷性。忠诚度需要培养，我们主要通过快速响应、精准服务和一些社群互动来增强粘性。比如配送业务，就是抓住了他们‘懒’和‘急’的需求痛点。”


    他没有空谈概念，而是用“懒”和“急”这种接地气的词汇点出核心，并清晰说明了运营策略与用户需求的对应关系。


    杜如海点了点头，未做评价，却又抛出一个更宏观的问题：“云海这几年发展很快，机会多，竞争也激烈。你觉得，在这里做事，年轻人最缺的是什么？或者说，最容易在哪儿栽跟头？”


    这个问题更宽泛，也更深刻，直接指向创业者的心态和认知短板。


    林向东知道这是关键问题。


    也明白读杜如海来之前，肯定是调查过的。


    于是，林向东装作思考了十几秒，然后认真地说：


    “我觉得，最缺的可能是对‘度’的把握，最容易栽跟头的地方是‘快’。看到机会，都想快速抓住，容易忽视风险和自身能力的边界；取得一点成绩，又容易膨胀，看不清真正的形势和自己的位置。说浅显一些，就是容易失焦，要么太保守错过机会，要么太激进扯到蛋。”


    他用了“扯到蛋”这种略带粗俗却生动的比喻，既显真实，又能瞬间拉近距离，让严肃的话题不至于太过沉重，同时也精准地指出了年轻人创业的普遍困境。


    杜如海闻言，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但稍纵即逝。他喝了口茶，没再继续追问林向东，而是转向张利民，聊起了家常，问他在学校适不适应，生活上有没有困难。


    饭局的后半段，杜如海没再刻意考校林向东，气氛轻松了不少。


    但林向东心里清楚，刚才那寥寥数语的交流，已经足够杜如海对他形成一个初步的判断。


    饭后，张利民成为导游，带着杜如海在大学城里转了一圈。


    临别时，杜如海对张利民说：“你这几个同学都不错，好好相处。”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在林向东身上停留了两秒，依旧是那副看不出喜怒的平静表情。


    “我们会的，表哥放心！”张利民笑着保证。


    送走杜如海后，王瑞等人才彻底放松下来，纷纷议论着这位“表哥”气场太强。


    只有林向东望着杜如海离开的方向，心中波澜微起。


    幸好有张利民这层关系。


    不然，光是和年轻时的杜如海打交道，就已经很有压力了。


    当然。


    要是没有张利民，他这辈子都不会和杜如海产生交集。


    ……


    奥迪A6平稳地驶离大学城，汇入车流。


    车内，杜如海靠在后座，闭目养神，方才在饭桌上那丝极淡的笑意早已消失无踪，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坐在副驾的助理通过后视镜，小心地观察着杜如海的神情，轻声汇报：


    “杜少，初步背调显示，林向东背景干净，父母是普通工薪层。几个月前，还在当暑期工，不过，他很快就做起生意，入学后迅速组织起瑞东便利店，模式新颖，执行力强……去年十月，他开了一家东升超市，是一家仓储超市，生意非常好，还收购 了好几家工厂……近期与本地商人秦明有过冲突，郝杰曾出面调停……”


    杜如海依旧闭着眼，只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了一下，表示听到了。


    对于郝杰，他也听说过，只是没兴趣接触。


    助理顿了顿，补充道：“他刚才关于‘度’和‘快’的说法，倒是……一针见血。”


    杜如海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终于开口，声音没有什么情绪：“脑子很聪明，不浮躁，懂得藏锋，也知道借力，做事也果断。利民跟他在一起，至少不会学坏。”


    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相当高的评价。


    在他见过形形色色的年轻才俊中，林向东不算最出众的，但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和对底层逻辑的敏锐把握，让他留下了一丝印象。


    “要接触一下吗？”助理试探着问。


    “再看看。”


    杜如海重新闭上眼睛，“你留意一下他接下来会做什么。另外，秦明和郝杰那边，也稍微关注下。”


    “明白。”助理点点头。


    “要是姓秦的敢威胁到利民的安全，就直接处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