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友发则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胖胖的身体瘫在椅子上，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是用惊恐和哀求的眼神看着刘兆虎。


    刘兆虎面对三人的震惊和质疑，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料到他们的反应。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气说道：


    “没有搞错，三位老板。这就是最终的合作价格。”


    他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惨白的脸，继续说道：“经过我们昨天晚上的紧急重新评估，以及综合考虑了后续开发中可能面临的、远超预期的政策风险、时间成本和资金压力，我们认为之前给出的报价存在严重的乐观估计偏差。为了项目的长远稳健发展，避免后续可能产生的不必要的纠纷和损失，我们必须对收购价格进行理性的下调。”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冰冷而专业，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打在三个老板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重新评估？昨天晚上？”周广富喃喃重复着，手指冰凉。


    他当然明白这“重新评估”意味着什么。


    那荒山上的冷风、刺眼的车灯、冰冷的匕首、沉重的剁肉声、滋滋作响的炭火、以及那串带着血丝的肉……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李大牛看着刘兆虎那毫无波澜的眼睛，又想起昨晚的情景，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无力。


    钱友发更是彻底绝望了。


    对方不仅用暴力恐吓了他们，现在还要用这种“合法合规”的方式，明目张胆地压价抢劫！


    但他敢反抗吗？他想到了昨晚抵在妻子脖子上的匕首……


    刘兆虎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对林向东手段的敬畏。


    他轻轻敲了敲桌面：“当然，合作讲究自愿。如果三位觉得这个价格无法接受，我们东升也绝不强求。这份合同，你们可以选择不签。”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只不过，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恐怕就不会再有了。而且，后续如果因为某些‘不可控’因素，导致几位的地皮价值进一步……波动，甚至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那就未免太可惜了。”


    “不可控因素”、“意想不到的麻烦”……这些词语像毒蛇一样钻进三人的耳朵里，让他们不寒而栗。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今天他们敢说出一个“不”字，昨晚的经历恐怕只是开胃小菜，等待他们的将是真正家破人亡的“麻烦”。


    敬酒不吃吃罚酒。


    昨天给了优厚的价格好言相商，他们贪得无厌；


    那今天就只能吞下这杯苦不堪言的罚酒。


    沉默。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空调运转的微弱嗡嗡声，以及三人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


    周广富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最终认命般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下灰败和妥协。


    他颤抖着手，拿起桌上的笔。


    李大牛猛地抓过笔，几乎要把笔杆捏断。


    钱友发哭丧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哆哆嗦嗦地找到了签字的地方。


    三份合同，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签上了各自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异常刺耳和沉重。那不是签名的声音，而是尊严和贪婪被彻底碾碎的声音。


    刘兆虎看着他们签完字，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公式化的笑容：“很好。恭喜三位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合作愉快。”


    他伸出手。


    周广富、李大牛、钱友发三人僵硬地、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和刘兆虎轻轻一握。


    “后续的手续，我的同事会跟进。定金会按合同约定尽快支付。”


    刘兆虎收回手，站起身，“我就不多打扰三位了。”


    他带着人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三个失魂落魄的老板，呆坐在冰冷的会议室里。


    ……


    一家主打牛肉火锅的包厢里，蒸汽氤氲，新鲜的牛肉片在清亮的汤底里翻滚，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但这份暖意和鲜香，似乎并不能驱散胡锐眉宇间那深深的疲惫和凝重。


    胡锐穿着一件便装夹克，但挺直的腰板和眉宇间的习惯性警觉，依然透着警察特有的气质。


    只是他眼袋浮肿，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显然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


    他夹起一筷子吊龙伴，在沙茶酱里蘸了蘸，却似乎没什么胃口，又放回了碗里。


    “这个年过的，比平时还累。”胡锐揉了揉眉心，声音里带着沙哑，“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林向东亲自给他斟满一杯冰镇的啤酒，语气带着适当的关切：“锐哥，你这脸色可不太好。案子再忙，也得注意身体。又是失踪案？”


    “嗯。”胡锐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似乎让他稍微精神了一点，但眉头依旧紧锁，“还是个女大学生，过年没回家，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初七晚上出去见朋友，人就没了。家里人到初十没联系上才报的警。”


    他放下酒杯，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压抑的烦躁：“和前面两起的模式很像，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没有勒索电话，没有……别的发现。上面压力大得能压死人，限期破案，可这从哪下手？”


    林向东静静地听着，眉头也微微蹙起。


    他记得很清楚，上辈子这个连环案，在云海市也引起了不小的恐慌，很多女生九点后就不敢出门了。


    尽管警方竭力破案，但是最后都无功而返。


    现在又发生第三起，无疑是在已经绷紧的神经上，又狠狠砸了一锤。


    “一点头绪都没有？”林向东问道，语气是朋友间的关心。


    胡锐摇了摇头，又喝了一大口酒，仿佛想借酒精浇灭心头的无力感：“摸排了所有社会关系，查了沿途所有能查到的监控，都快把地皮翻过来了！可就是……就是没进展。那感觉就像……就像有个看不见的幽灵，作案干净得吓人。”


    他叹了口气，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翻滚的火锅：“现在局里气氛紧张得要命，所有人都绷着一根弦，生怕哪天早上醒来，又接到第四起的报案通知。那可就真是……天塌了。”


    林向东能感受到胡锐身上那股巨大的压力和挫败感。


    他夹起一块煮好的嫩牛肉放到胡锐碗里：“锐哥，破案的事我不懂，但也知道急不来。你们已经尽力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这世上没有完美的犯罪，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他顿了顿，看似随意地补充道：“不过，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侦查方向出了问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