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色压得很低，湿冷的空气里夹着一股煤烟味。


    小巷两侧的房子密密麻麻，窗户上挂着的衣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偶尔有小孩子在巷口跑过，鞋底溅起水洼里的泥点。


    赵根提着几大袋礼物，脚步有些快。


    塑料袋里的酒瓶和茶叶在行走间轻轻碰撞，发出“咚咚”的声音。


    他父母租住在巷子深处的一间小屋里，门口挂着一盏昏黄的节能灯，灯罩里还有几只小飞虫的影子。


    “爸，妈，我回来了。”赵根推门进去，声音有些压不住的兴奋。


    母亲从厨房探出头来，围裙上还沾着水渍：“哎呀，这么大包小包的，买这些干啥？”


    父亲坐在小饭桌旁削苹果，听到动静抬起头：“不是说这几天在学校忙吗，怎么还回来了？”


    赵根笑了笑，把礼物一一摆到桌上：“东哥让我寒假留守学校，现在趁着还没放假，让我先回家。”


    “这些礼物，是在一家礼品回收店买的，挺便宜的，待会儿给房东阿姨、邻居们送一点，感谢他们照顾。”


    赵根对父母说道。


    赵根父母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赵根母亲有些吃惊，低声道：“你这孩子……怎么突然变了个人……”


    “学的。”赵根打断，笑得有些腼腆。


    赵根从林向东送礼的过程中，学到了很多。


    一些小礼物，可能也就百十块钱，可是，能让一个人的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从陌生到热情。


    只需要一点小礼物就能熟络起来。


    ……


    赵根先拎着一袋水果和一盒茶去了楼下房东阿姨家。


    房东阿姨五十来岁，戴着一条花围巾，平时说话声音很大，这会儿见他站在门口，下意识地问：“有事吗？是水电出问题了吗？”


    “阿姨，快过年了，给您拜个早年。”赵根双手把礼物递过去。


    房东阿姨愣住了。


    在她印象里，赵根是一个很木讷，很不会说话的男生。


    和赵根父母一样，都是老实人。


    “阿姨，我给您放在里面？”赵根说道。


    “给我就行。”房东阿姨反应过来，立即伸出手，接了过去，嘴角的笑忍不住往上翘：“哎哟，你个孩子太浪费钱了，你父母打工赚钱也不容易，还花这钱干嘛……”


    嘴上这么说，可是，房东阿姨收礼的速度，却一点都不慢。


    收了东西，眉开眼笑，对待赵根的态度，也发生了质的改变。


    “阿姨，那我先上楼了。”


    赵根说着，便走上楼。


    楼上是一对七十多岁的老人。


    赵根一家人刚搬来的时候，老人给他端过一盘类似糍粑的小吃。


    赵根敲门时，老人正穿着毛背心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他进门，一开始还有些疑惑，可听他说了来意，还有手里的礼品时，立刻笑得合不拢嘴，还硬拉着他坐下喝茶。


    短短一个下午，小小的城中村巷子里。


    许多人对赵根的印象发生了一百八十度转变。


    每个人都会和赵根主动打招呼。


    ……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便是傍晚。


    家里饭菜的香气溢满了屋子。


    虽然赵根的母亲舍不得儿子乱花钱，但钱是儿子挣的。


    送出去礼物后，邻居对他们一家的态度，确实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刚才房东阿姨还送了一个冰箱过来。


    虽然是有些旧，但是可以用，家里又多了一个电器。


    赵根刚把筷子夹到嘴边，就听到外面传来的‘催租’声。


    赵根探头往外看，是隔壁的邻居。


    一个一米七出头的青年，皮肤黝黑，眼窝很深，左眼角还带着一块青紫。


    “上个月的月底，你就和我说月初，现在都月中了，你又和我说月底……”


    房东阿姨开启了催租模式。


    青年尴尬的笑着，反复说着，过几天就给之类的话。


    “到月底吧，要是你们再不交租，那就搬出去吧。”


    房东阿姨不耐烦地说。


    说完，房东阿姨回房去了。


    这时，青年的目光和赵根撞在一起。


    “回来了啊？”青年笑着打了个招呼，牙齿有点发黄，但笑容真诚。


    赵根点头：“嗯。”


    虽然和青年是邻居，但是赵根大部分时间在学校，和青年并不太熟。


    听说他是练拳的，不知道是散打还是拳击，亦或者是泰拳、踢拳。


    总之，赵根的父母经常看到他身上带伤。


    赵根从父母嘴里得知，青年会去参加一些业余的搏击赛，只要去比赛，就能拿出扬费。


    至于出扬费有多少，那就不是很清楚。


    不过，看青年连房租都付不起，想来出扬费也不会太高吧。


    ……


    天色全黑后，城中村的巷子静下来，只剩偶尔传来的电视声和狗吠。


    赵根正帮母亲收拾碗筷，忽然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二十出头，扎着马尾。


    她站在门口，双手不安地抓着衣服。


    等赵根开门后，女孩对赵根说道：“我是隔壁的邻居，我男朋友的身体不舒服，我想带他去医院检查，可我的工资被厂里拖着，他的出扬费还没发，所以，我想借点钱……”


    赵根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


    这是隔壁青年的女朋友。


    女孩眼睛里有隐隐的泪光，但很克制。


    她解释得很快：“我可以写借条，押身份证也行……真的，不会赖账。”


    屋里父母走出来，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赵根注意到，隔壁邻居的门缝里闪过一丝光。


    显然他们也听到了动静。


    临近过年，大多数人会拒绝借钱，怕借出去的钱收不回来。


    可林向东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人情，是有来有往的，只有产生因果，才能让两人联系在一起。


    赵根转身回屋，拿出一叠现金递过去：“我身上就这么多了，你先拿去用。”


    不等开口。


    赵根又补充道：“不用写借条，也不用给我身份证，等你们宽裕再还我就行。”


    女孩怔了一瞬，眼眶一下红了，双手接过钱，哽咽道：“谢谢你……等我们有钱就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