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十七家门店纷纷关门歇业，门店招牌被连夜拆除，货架清空、库房清盘，打卡机拆除，工作群悄无声息地被管理员解散。


    原本人声鼎沸、货物流转的超市大体系，如同一具庞大的尸体，轰然倒地，迅速腐烂。


    没有告别，也没有预警。


    包括总部在内，惠多多原有员工将近一千人。


    现在，没人告诉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张庆旺彻底“人间蒸发”，电话打不通，信息不回，连最爱在员工餐厅跟大家“套近乎”的小郑，也完全失联了。


    总部大门贴出一纸“暂停办公，敬请谅解”的红色公示，就像是一张莫名其妙的“死亡通知书”。


    焦躁开始弥漫、扩散、浓缩。


    “我家娃下个月的补课费还没交呢，这工作说没就没了？”


    “我老婆怀孕七个月，刚准备请产假……现在可好，连产检的钱都成问题。”


    “谁来赔我们？社保还没补，工资也没结！”


    “我这个月的房贷怎么办！”


    “我妈还要透析，每个月都需要很多钱。”


    “张总是不是跑路了？咱们成炮灰了？”


    愤怒、困惑、恐惧，如同锅盖下的蒸汽，在员工之间滚动翻腾。


    人事部门瞬间成为风暴中心，值班电话一直接通就断、断了又响，一些员工干脆跑到总部楼下静坐维权。


    可玻璃门紧锁、窗帘拉得死死的，里面死气沉沉。


    总部找不到人，员工们就换了一个思路。


    他们开始寻找高管，找高管们想办法。


    导致惠多多的高管们，现在也都是能躲就躲。


    与此同时，东升超市会议室内，林向东靠在藤椅上，手中翻着惠多多的财务资料。


    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洒进来，他的面孔显得越发安静、沉稳。


    陈洋站在一侧，语气平静地汇报：“张庆旺已经退扬了，各分店清盘的速度比我们预期还快。”


    用树倒猢狲散来形容惠多多，是再合适不过了。


    曾经那么大的连锁超市，说垮就垮，而且垮得那么快。


    若不是亲身经历，陈洋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物流那边呢？”林向东不紧不慢地问。


    “已经安排人对接了，剩余库存预计明后天能全部交割。”陈洋回答。


    林向东轻轻“嗯”了一声，放下茶杯，目光投向窗外。


    对面没有高楼，整个东郊片区的市井气息尽收眼底。


    他喜欢这种开阔的视野，就像他此刻的心境。


    接着，林向东转头看向刘兆虎。


    “兆虎，这回轮到你上扬了。你去收编惠多多的老员工。”


    林向东笑着说道。


    “我？”刘兆虎一愣，旋即点头，“东哥，是直接签人吗？”


    林向东缓缓站起身，手背在身后，踱到窗前：“我不是活菩萨，也没钱一口气养一千号人。”


    “这次，选人要选准。”


    他声音沉了几分：“你只看一点——家里有没有孩子，特别是还在上学的。只要有孩子，就说明他有责任感，有压力，那他就值得给机会。”


    “我明白了。”刘兆虎顿时明白了林向东的意图。


    “别谈待遇，也别承诺什么岗位。你就说，东升缺人，只挑有娃的。能吃苦的，就留下。养家糊口的，咱们帮一把。”


    说着，林向东拿出一份档案袋，“你先去找沈莉。”


    “沈莉？”刘兆虎接过档案袋。


    “惠多多人事主管，三十出头，带孩子，靠谱。以前是张庆旺的心腹。她手里有员工完整资料，你想收人，就得先收她。”


    林向东语气温和，却已经成竹在胸。


    显而易见。


    从给张庆旺回礼开始，林向东就已经把事准备做‘绝’。


    ……


    当天下午三点多，东郊一个老旧小区的二楼。


    沈莉正窝在沙发上，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舀着米糊喂孩子吃饭。


    电视机里播放着育儿频道，屋子不大，东西却摆得满满当当，窗帘有些发旧，墙角也剥落出些斑痕。


    她家显然不是富裕人家，也看得出常年无暇打理。


    “咚咚咚。”


    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沈莉警觉地一怔，把孩子放在小床上，走到门前透过猫眼看了一眼。


    门外站着个穿格子短袖的青年人，左手提着水果袋，右手拿着一份纸袋。


    “沈主管吗？我叫刘兆虎，是东升超市的人。”


    沈莉皱起眉，开了门：“你们来干嘛？”


    她的脸上满是倦意与警惕。


    “不是找你麻烦。”刘兆虎赶紧摆手，笑着把水果递过去，“是林总让我来，谈点事情。能进去坐坐吗？孩子在家，我尽量不耽误你。”


    沈莉迟疑了一下，终于让开门。


    刘兆虎环顾屋子，不动声色地坐下。


    “沈主管，您也知道，惠多多这次……出了点事。员工一千多人，很多人一下子断了收入，情绪也不稳定。我们东升不可能全接，但我们能挑一部分人。”


    沈莉面无表情：“你们想怎么挑？”


    刘兆虎从包里拿出一份空白花名册：“我们只看一点，有没有孩子，特别是正在读书的。东升要的，是这些人。”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林总说得很清楚，家里有孩子，就说明你不是一个人混饭吃，你背后有家庭、有责任，那我们就愿意帮一把。”


    沈莉沉默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神情。


    她当然知道这对员工意味着什么。


    惠多多员工中，大多数是普通人，有房贷、有孩子、有老人。


    今天忽然没了工作，像是被扔进河里，如果没人救，那扑腾一会儿就会溺水。


    “你让我给你名单？”沈莉询问道。


    “你来筛选，谁最需要，谁最能干，谁值得保住一份饭碗……你比我们清楚。”


    刘兆虎把笔一摆，“先给五十个名额，一天内交给我，可以吗？”


    沈莉咬了咬牙，最终点头：“给我时间，我会给你。”


    刘兆虎掏出名片，笑了笑：“这事办好了，以后东升里，也有你的位置。”


    沈莉望着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