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血，是温的。


    那腥气混着溪水的冰冷，化作一条无形的蛇，顺着他触碰的皮肤，钻进林晚晚的四肢百骸。


    周遭的惊叹声戛然而止。


    陆昊和安琪的表情，凝固成一出滑稽的默剧。


    直播间的弹幕，在这一刻诡异地停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被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攫住心神。


    他像一个凯旋的暴君，用猎物的鲜血，在她的肌肤上，烙下专属于他的印记。


    他在问她，还觉得他们只是在合作吗？


    林晚晚的心脏，在短暂的停滞后，骤然狂跳。


    是愤怒。


    是羞辱。


    更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玩弄于股掌的巨大恐慌。


    她以为自己是棋手，却发现棋盘，棋子，乃至规则，都由他一手制定。


    他不是在求爱。


    他是在逼她认输。


    林晚晚的睫毛轻颤。


    她没有像他预想中那样，恼羞成怒地挥开他的手。


    也没有退缩。


    她甚至，缓缓抬起了眼。


    那双清澈的眸子，在经历最初的震荡之后，所有情绪都沉淀下去，只剩一片深不见底的、冷寂的平静。


    然后，她笑了。


    一个极淡的笑，却让裴云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当然是合作。”


    她的声音不大，字句却清脆、冰冷。


    “裴总这么卖力，不就是为了我们这个团队能赢吗？”


    她抬起自己的手，没有推拒，反而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姿态，轻轻覆盖在他那只沾血的手腕上。


    她的动作很慢。


    慢到镜头可以清晰捕捉到每一个细节。


    她白皙纤细的指尖，与他手背上刺目的鲜红，形成了极致的视觉反差。


    “你看，手都弄脏了。”


    她说着，拉起他的手，转身走向溪边。


    “过来，我帮你洗干净。”


    这场景，诡异到了极点。


    前一秒，还是剑拔弩张、充满侵略性的对峙。


    下一秒，画风突变，成了一幕体贴入微的“伴侣日常”。


    裴云霄被她拉着，高大的身躯有过一瞬间的僵硬。


    他设想过她一百种反应。


    愤怒，挣扎，哭泣，甚至破口大骂。


    唯独没有这一种。


    她没有接他的战书。


    而是用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姿态，将他那充满占有欲的宣告，变成了一场供几百万人围观的、完美无缺的“恩爱秀”。


    陆昊的嘴巴张成了“O”形。


    安琪的脸，瞬间惨白如纸。


    如果说刚才裴云霄的无视是对她心思的碾压，那林晚晚此刻轻描淡写的主权宣示，就是将她的尊严，彻底踩进了泥里。


    直播间在静默三秒之后，彻底引爆。


    【我草！我草！这是什么神级反转！我宣布，晚姐才是这场心理战永远的王！】


    【杀人诛心！裴总前脚用血腥宣告主权，晚姐后脚就给他洗手，温柔地告诉他：乖，别闹，大家看着呢！哈哈哈哈！】


    【顶级拉扯！他进一尺，她退一丈，看似她退了，其实是把他拉进了她的节奏！我疯了，这对太好嗑了！】


    【安琪的脸都绿了，她那点绿茶招数，在晚姐这种真女王面前，就是幼儿园水平！】


    林晚晚没有理会身后的兵荒马乱。


    她拉着裴云霄，蹲在溪边，将他的手按进冰凉的溪水里。


    水流冲刷，那抹鲜红迅速散开，染红了一小片水域。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蔽了所有情绪，动作认真得像在清洗一件珍贵的瓷器。


    她的指腹，仔仔细细地，擦过他的每一根指节，擦过他手背上那道被鱼鳞划出的细小伤口。


    力道很轻，很柔。


    裴云霄却觉得，那不是水，是火。


    他看着她低垂的、白皙的脖颈，那截优美的弧度，引得他喉结滚动。


    他输了吗？


    不。


    他没有。


    她越是这样若无其事，就越证明，她的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她只是在用她最擅长的那层“理智”硬壳，来抵御他最凶猛的“爱意”进攻。


    而他要的，就是亲手敲碎它。


    血迹很快被冲刷干净，只余一道淡淡的红痕。


    林晚晚松开手，站起身。


    “好了。”


    她转身，看向那支被随意丢在岸边的鱼叉。


    死透的石斑鱼还挂在上面。


    而那根黑色的发带，依然紧紧地、忠诚地，束缚着那块致命的石片。


    林晚晚走过去。


    在所有人，包括裴云霄的注视下，她伸出手，动作利落地，开始解那根发带。


    一圈。


    一圈。


    她解得很慢，像在拆解一个炸弹。


    发带被水浸透，又沾了鱼血，滑腻不堪。


    她却浑然不觉，仔仔细细地将它从那道十字裂口上，完整地剥离下来。


    然后，她走到溪边，将发带反复清洗，直到再没有一丝污浊。


    做完这一切，她转过身，重新面对裴云霄。


    她抬起手，将那一头微湿的长发重新拢起。


    她用那根刚刚还作为“杀人凶器”一部分的发带，将自己的头发，高高地、干脆利落地，扎成一个马尾。


    这是一个无声的宣言。


    你的武器，还给你。


    不，这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我给你，是施舍。


    我拿回来，是权利。


    你用它来宣示主权的游戏，结束了。


    裴云霄看着她，眼底暗流翻涌。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疼。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起的，更加疯狂的征服欲。


    就在她扎好头发，准备转身的瞬间。


    他忽然开口。


    “林晚晚。”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奇异的磁性。


    她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昨天晚上，我疼得最厉害的时候，”他语速很慢，像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我在想，如果就这么死了，好像也不错。”


    林晚晚的后背，瞬间绷紧。


    “至少，死之前，我碰过你，抱过你。”


    “死的时候，脑子里最后想着的人，是你。”


    “这笔买卖，不亏。”


    疯子。


    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竟然用自己的命，来跟她谈条件！


    “但是，”他的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让她心悸的笑意，“我现在，不想死了。”


    “因为我发现，比起死，让你爱上我，好像……更有趣一点。”


    林晚晚猛地转过身，死死瞪着他。


    那张永远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


    裴云霄迎着她的视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停在她面前，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了汗水、血腥和青草的，极具侵略性的雄性气息。


    “所以，”他低头，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


    那语调，是情人的呢喃，也是恶魔的低语。


    “别再用这种方式，来激我。”


    “你那点可怜的骄傲，在我这里，一文不值。”


    “下一次，如果你再敢把我推开……”


    他停顿了一下，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让你好好地，走出这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