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航的笑，僵在了脸上。


    那只递到林晚晚唇边的水壶，那个自然到仿佛演练过无数次的动作，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得他头晕眼花。


    他眼睁睁看着林晚晚，那个在他印象里，应该对一切都保持着优雅距离的女人，就着裴云霄的手，喝了一口水。


    然后，裴云霄站起身，像一头巡视完领地的猛兽，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转身，继续跟那堆破树枝较劲。


    全程，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可那种密不透风的氛围，那种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苏子航终于明白了。


    他输的，从来不是什么家世背景，也不是商业联姻。


    他输给了他看不懂的东西。


    另一边的白梦灵，看着苏子航灰败的脸色，又看了看那对自成结界的男女，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子航哥，我们怎么办啊？我好饿……”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唤回苏子航的注意。


    苏子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涩意，强打起精神。


    “我们去那边找找吃的。”


    他带着白梦灵，朝着与林晚晚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多少有些仓皇。


    营地里，终于只剩下两个人。


    林晚晚坐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刚刚……她为什么要喝那口水？


    是因为苏子航在场，需要配合演戏？


    还是因为，在那一瞬间，看着裴云霄眼底的红血丝，她心里某个地方，塌陷了一块。


    她想不明白。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她很不爽。


    裴云霄还在修补着庇护所，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


    他明明自由了。


    那根无形的、长达五米的绳子，已经断了。


    可他不仅没走，反而开始做起了这些毫无意义的……家务活？


    图什么？


    林晚晚那颗高速运转的大脑，迅速给出了几种可能性。


    一，长期投资。他怕以后系统还会发作，所以现在先卖个好，为将来的“续费”铺路。


    二，后遗症。被系统折磨久了，产生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离了她这个“施虐者”反而不习惯。


    三，他疯了。


    林晚晚觉得第三种可能性最大。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朝着裴云霄走过去。


    “裴总。”


    裴云霄的身体一顿，没有回头。


    “二十四小时的单人海景房体验券，过期不候。”她的声音凉飕飕的，带着几分调侃，“你确定要在这里，浪费宝贵的自由时光，修一个明天就要被拆掉的茅草屋？”


    她就是想看看，没有了系统的胁迫，他会怎么选。


    裴云霄转过身来。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脸上，让他那张苍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


    “节目组规定，要以团队为单位行动。”


    他给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官方的、毫无破绽的理由。


    林晚晚扯了扯嘴角。


    行。


    真行。


    她不再多说，转身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我去弄点吃的。”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裴云霄跟了上来。


    不远不近，始终保持着三四米的距离。


    像个沉默的影子，一个甩不掉的、高大的麻烦。


    林晚晚懒得理他，专心在林子里搜寻起来。


    昨天找到的野生芋头已经被吃完了，他们需要新的食物。


    她的运气不错，很快就在一片潮湿的岩石下，发现了几丛肥厚的蘑菇。


    她蹲下身，正要伸手去采，裴云霄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别动。”


    他的语气很急，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林晚晚的动作停在半空，回头瞥了他一眼。


    裴云霄几步上前，也蹲了下来，仔细辨认着那些蘑菇。


    “颜色太鲜艳了，有毒。”他沉声解释。


    林晚晚挑了挑眉。


    行家啊。


    连这个都会？裴家的继承人培训课程里，还包括《野生菌类辨别指南》？


    她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裴云霄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林晚晚烦了。


    她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裴总，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这样跟着我，会让我误以为，你的豁免期是假的。”


    裴云霄看着她，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情绪翻涌。


    他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吐出几个字。


    “一个人，不安全。”


    林晚晚简直要被他气笑了。


    不安全？


    她一个能把原主那些纨绔朋友收拾得服服帖帖的黑道千金，需要他这个连鸡蛋都打不好的厨房杀手来保护？


    就在她准备开口嘲讽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株挂着红色果子的藤蔓。


    那是山莓。


    酸甜，可口，能补充体力。


    她懒得再跟裴云霄废话，直接走过去，伸手去摘。


    藤蔓上，长满了细小的、尖锐的倒刺。


    她一时不察，指尖被狠狠地划了一下。


    “嘶——”


    细小的刺痛感传来，一滴殷红的血珠，从白皙的指尖渗了出来。


    小事一桩。


    林晚晚根本没放在心上，刚想把手指放进嘴里吮一下。


    身侧的空气，却猛地一动。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攥住了。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裴云霄接下来的动作，惊得彻底失语。


    他抓着她的手，看了一眼那颗小小的血珠，整张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恐慌。


    比他自己被系统惩罚时，还要来得更加强烈。


    他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地，低下头，将她受伤的指尖，含进了嘴里。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包裹住她的指尖。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血珠吮去。


    动作虔诚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林晚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大脑，轰然炸开，一片空白。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在他的掌心里，疯狂地跳动。


    她也能感觉到，他的唇，在微微地颤抖。


    他抬起头。


    那双总是冰冷疏离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惊慌失措的后怕，和一种她完全看不懂的、浓稠到化不开的情绪。


    豁免期，还剩二十个小时。


    可林晚晚觉得，自己那颗号称“人间清醒”的心，已经提前宣告，彻底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