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破碎的，带着无尽自嘲的音节，像一颗被丢进死水里的石子，在空气中荡开一圈圈悲凉的涟漪。


    “原来……我才是那个电灯泡啊……”


    孙雨菲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冬青树后，张扬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开始发酸。


    太惨了。


    这姑娘，从头到尾，都被人当猴耍。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文有礼的林浩宇，在听完孙雨菲这句泣血的自白后，脸上竟然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愧疚。


    他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这个话题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推了推眼镜，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说出了一句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当场脑溢血的话。


    “对不起。”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句道歉还不够。


    于是，他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


    他看着孙雨菲那张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竟然还露出了一个赞许的，甚至带着几分鼓励的表情。


    “你的勇气可嘉，让我明白了，喜欢，就应该大胆表白！”


    “我决定了，我现在就去找她！”


    冬青树丛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扬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身边的李龙飞，那双通红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成了O型，整个人都进入了一种“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刚才听到了什么”的玄学状态。


    就连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李语桐，脸上的嘲讽都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匪夷所思的震惊。


    林雪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也写满了错愕。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三秒钟的集体宕机之后，彻底疯了！


    【我操！！！！！！！！！！】


    【杀人诛心！杀人诛心之后还要鞭尸！鞭尸之后还要把骨灰给扬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对不起，谢谢你，我要去表白了……我愿称之为21世纪三大渣男语录！】


    【妹妹，快跑！别回头！这男的脑子有坑啊！】


    湖边。


    孙雨菲在听到那句“谢谢你”的时候，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杏眼里，再也没有了半分爱慕，只剩下被羞辱到极致的，燃烧的怒火和滔天的恨意！


    她死死地盯着林浩宇，看着他那张依旧清冷斯文，却在她眼中变得无比丑陋恶心的脸。


    她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眼泪却不争气地，大颗大颗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好。”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祝你。”


    她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了最后的诅咒。


    “失！败！”


    说完，她猛地一转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浑身淌血的小兽，头也不回地，朝着张扬他们躲藏的方向，疯了一样地冲了过来！


    她不想让林浩宇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


    一秒钟都不想！


    “卧槽！”


    张扬眼看着孙雨菲直愣愣地就要撞过来，下意识地就要起身。


    但他旁边的李龙飞，反应比他更快！


    在孙雨菲冲到树丛前的瞬间，李龙飞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狠狠向后一拽！


    “噗通！”


    孙雨菲整个人，毫无防备地，一头栽进了这个本就拥挤不堪的冬青树丛里。


    瞬间，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塞进了五个人。


    张扬被夹在中间，左边是李语桐冰冷坚硬的身体，右边是林雪温润柔软的触感，而他的腿上，正压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浑身颤抖的孙雨菲。


    李龙飞则像个门神一样，堵在唯一的出口。


    这画面，荒诞得像一出先锋派的话剧。


    “唔……李龙飞！你干什么！”


    孙雨菲刚想挣扎，嘴巴就被李龙飞一把捂住。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之间，看清了眼前这堪称离奇的一幕。


    那个在直播里舌战群儒，怼天怼地的【小扬哥爱吃瓜】。


    还有他身边，那两个漂亮得不像真人的，气质截然不同的大美女。


    一个甜美明艳，像盛放的玫瑰。


    一个清冷绝尘，像雪山上的莲。


    孙雨菲的大脑，彻底当机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拍电影吗？


    “嘘！”


    李龙飞压低声音，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下巴指了指湖边的方向。


    孙雨菲下意识地，顺着他指的方向，从树叶的缝隙里望出去。


    只见林浩宇，那个刚刚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碾得粉碎的男人，此刻正一脸平静地，拿出了手机。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夏清吗？”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我，林浩宇。”


    “你现在有空吗？来静心湖一趟。”


    “嗯，我等你。”


    挂了电话，他没有走。


    他就那么站在湖边，背着手，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那副样子，像是在等待着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冬青树丛里。


    孙雨菲看着这一幕，捂着嘴的手，在剧烈地颤抖。


    眼泪，再一次，无声地决堤。


    夏清。


    她最好的闺蜜。


    那个陪她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吐槽，一起分享所有秘密的人。


    原来，那些林浩宇约她出去的周末，每一次，她都兴高采烈地拉着夏清一起去，以为是带着闺蜜见未来男朋友。


    现在想来，自己才是那个被拉着去凑数的。


    自己才是那个明晃晃的，一千瓦的，愚蠢的电灯泡！


    我把你当闺蜜，你拿我当僚机？


    一股巨大的，被双重背叛的痛苦和屈辱，像海啸一样，瞬间将她淹没。


    她旁边的李龙飞，感同身受。


    他看着那个自己掏心掏肺，当成亲兄弟的林浩宇，此刻正准备着，去跟他心爱的女孩告白。


    而那个女孩，还是自己喜欢的女孩的闺蜜。


    这关系，乱得像一团打了死结的毛线。


    而他和孙雨菲，就是这团毛线里，最开始就被剪断，丢在一旁的那两根线头。


    同是天涯沦落人。


    李龙飞看着哭得浑身发抖的孙雨菲，心底那点因为被拒绝而产生的怨气，竟然莫名其妙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的……愤怒！


    “身经百战的张老师。”


    旁边，李语桐那冰冷又带着极致嘲讽的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


    “看看你这套天下无敌的告白词。”


    “一式三份，连环追尾。”


    “杀伤力，可真够大的啊。”


    张扬的脸，已经黑成了木炭。


    他现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然后用水泥把自己封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对树丛里的两个人来说，都是凌迟。


    不知道过了多久。


    远处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素色长裙，身姿窈窕的女生，正抱着一本画册，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


    她没有看路，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的影子，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清冷又疏离的文艺气息里。


    仿佛这个喧嚣的世界，与她无关。


    然而。


    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


    李龙飞和孙雨菲，两个人的身体，同时僵住了。


    他们脸上的悲愤和屈辱，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杂着惊艳、痛苦、和认命的情绪。


    是她。


    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