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穹基地，陈将军办公室。


    陈卫和将军坐在办公桌后，正批阅着一份关于城外变异植物清理区的报告。


    他看上去比木沐她们上次见到时，又苍老了一些。


    两鬓的白发更多了，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


    办公室的门打开，王琒一脸通红，喘着粗气冲了进来。


    “将军！”


    陈卫和眉头一皱，放下了手里的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什么事这么慌张？”


    王琒努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他跑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因为激动，连声音都在发抖。


    “是……是木沐！是木沐她们！”


    听到这个名字，陈卫和的神情一凛。


    “她们回来了？”


    “不！不是！”王琒猛地摇头，他看着陈将军，“她们说……”


    “她们找到了小宝！将军！她们找到了您的外孙！”


    ......


    铁穹基地，三号军事禁区。


    空旷的训练场上，死一般寂静。


    陈将军穿着一身厚重的军大衣，笔直地站立着，一动不动。


    他身后，王琒和十几个亲卫队员呈扇形散开，紧张地警戒着四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


    王琒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看身前如同雕塑般的将军，手心已经全是汗。


    就在这时，他前方的空地上，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起来，随后泛起一圈圈七彩的涟漪。


    “戒备！”


    亲卫兵队长下意识地低吼一声，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片异常区域。


    陈将军却抬起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


    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那片扭曲的中心。


    一个泛着七彩流光的椭圆形洞口凭空出现。


    洞口内部深邃，看不真切。


    亲卫兵们个个屏住呼吸，有人甚至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光门里迈了出来。


    是木沐。


    她神情平静，仿佛只是推开了一扇普通的房门。


    紧接着，叶佳、唐乐言、许悠悠也相继走了出来。


    “将军！”王琒激动地喊了一声。


    陈将军没有回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光门上。


    在四个女孩身后，又走出来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看起来三十岁出头，面容清瘦，神情带着几分拘谨和戒备，但看到陈将军时，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她的手，紧紧牵着一个孩子。


    一个约莫六七岁，瘦瘦小小，穿着不合身衣服的男孩。


    男孩一双眼睛大而清亮，此刻正怯生生地躲在女人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不安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和这些陌生的人。


    他身后，一只体型矫健的黑猫迈着优雅的步伐，跟了出来，金色的竖瞳里满是高傲。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仿佛离陈将军远去了。


    他的视线，心神，都被那个小小的身影牢牢抓住。


    那张脸……


    那眉眼，那轮廓，分明就是他女儿小时候的模样！


    他身经百战，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此刻，他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在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小宝被他看得害怕，立刻把整个身子都藏到了林婉儿身后。


    林婉儿蹲下身，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别怕。”


    “将军，我们回来了。”


    木沐走到他面前，声音打破了这凝固的气氛。


    她侧过身，介绍道：“这位是林婉儿，是她和她的同伴发现了小宝，并且一直照顾着他。”


    陈将军的视线艰难地从孩子身上移开，落在林婉儿脸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林婉儿，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多谢。”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婉儿被他的举动惊得手足无措，连忙摆手，“不，将军，我……我们只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地握住小宝的手。


    木沐上前一步，扶住陈将军的胳膊，“将军，我们先带孩子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对，对！回家！快回家！”


    陈将军像是才从梦中惊醒，他有些慌乱地点着头，转身就想往外走，却又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个依旧躲着的孩子，伸出手，似乎想去摸摸他，可手到半途，又僵硬地收了回来。


    他怕吓到他。


    那份小心翼翼的笨拙，让叶佳和唐乐言都忍不住别开了脸。


    ……


    陈将军的公寓。


    当那扇熟悉的门再次打开时，屋内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客厅的布局和上次年夜饭时一模一样，收拾得一尘不染。


    陈将军让众人先进来，自己却站在门口，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走进来，声音故作轻松地喊了一声。


    “我回来了。”


    吴奶奶系着围裙，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从厨房里走出来，脸上依旧是那种温和又空茫的笑容。


    “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


    她的话在看到跟在陈将军身后的那群人时，戛然而止。


    她的视线扫过木沐几个女孩，然后，落在了被林婉儿牵着的小宝身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吴奶奶脸上的笑容凝固，她端着果盘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眼中的那片空茫，一点一点地碎裂，消散。


    清明与真实，以一种残酷而又慈悲的方式，重新回到她的瞳孔里。


    女儿温柔的笑脸，女婿英挺的敬礼，小宝做着鬼脸的胖乎乎的小脸……画面一转，是冲天的火光，是通讯器里最后的诀别，是无尽的寻找和绝望……


    她看到了那个瘦小的、怯生生的、满眼陌生的男孩。


    她看到了他脖子上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吊坠。


    “哐当——”果盘摔在地上。


    吴奶奶的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一个字，从她喉咙里挤了出来。


    “……小……宝？”


    小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整个人都缩到了林婉儿的身后，小手死死地攥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块金色晶石，温润通透，似乎还散发着微光。


    是离开时，山山从自己身体里分离出来，硬塞给他的。


    “老婆子！”


    陈将军箭步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


    吴奶奶却像没感觉到丈夫的搀扶，她的全部世界，都只剩下那个孩子。


    泪水决堤而出，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滑落。


    她想上前，想去抱抱他，可看到孩子那恐惧的眼神，她的脚就像灌了铅一样，再也挪不动分毫。


    她记起来了。


    她什么都记起来了。


    末世爆发，女儿和女婿的殉职，外孙的失踪……那份她用幻觉来逃避的、足以将她压垮的痛苦，在这一刻，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公寓里，只有她压抑、心碎的哭声。


    女孩们沉默地退到墙边，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


    叶佳看着这一幕，鼻子一酸，感觉喉咙里堵得厉害。


    许悠悠默默地低下头，搓着自己的手指。


    唐乐言则把脸转向那面挂满照片的墙，看着那张全家福，眼睛湿润。


    暗影也感受到了这股悲伤，它不安地踱了两步，用脑袋来回蹭着几人小腿，发出一声低低的、安抚般的呜咽。


    小宝被吴奶奶的哭声吓坏了，他攥着那块金色晶石的手越来越紧，身体抖得厉害。


    吴奶奶的哭声越来越急，她情绪太过激动，眼前一黑，整个人软倒在陈将军的怀里。


    木沐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破碎后重聚的家庭，看着自己身边眼圈泛红的姐妹。


    她想，她一定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在自己和姐妹们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