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毅被周小小的那句带着紧张的“老板你不会反悔了吧？”拉回了现实。


    他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窘迫又真诚的笑容：


    “怎么可能！我张毅说话算话，一口唾沫一个钉！肯定不会反悔！”


    他挠了挠头，试图驱散刚才的尴尬。


    “我只是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厂子现在都空了，就剩我一个光杆司令了呢，哈哈！”


    周小小看着他略显笨拙的样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


    “老板，你中午在广场上那样子，吓死个人了！可跟现在的你完全不一样！”


    张毅无奈地耸耸肩，指了指楼下空旷的广场：


    “那不是没办法嘛，他们人太多了，乌泱泱的围上来，不拿出点气势，我怕今天就走不出去了。”


    “再说了，我看你也跟白天有点不太一样！”


    周小小不屑的回道：


    “我现在是下班时间，要你管！而且我现在是股东了！能一样嘛？”


    张毅无奈摇头，竟然被一个小姑娘的一句话噎的无法反驳......


    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牵扯到了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周小小敏锐的目光立刻捕捉到了他脖颈侧边几道依旧明显的抓痕，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她脸上的笑意收敛，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你脖子......这是中午的时候被抓伤的？”


    张毅不在意地用手背蹭了蹭：


    “啊，没事儿，小伤。那些工人也是情绪太激动了，估计不是故意的。推搡起来，难免的。”


    “那我去给你拿碘伏擦擦？”


    周小小就要转身去给张毅拿药箱。随即，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


    “老板，你吃饭了吗？”


    不提还好，这一提，张毅的肚子立刻发出一阵响亮的“咕噜”声，像是在对张毅发出抗议。


    他这才想起自己从早上在银行查到帐的一千万开始，忙碌了一天到现在，除了几口西北风和一肚子窝囊气，其它啥也没吃过！


    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体力消耗带来的饥饿感瞬间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


    张毅老脸一红，捂着肚子，苦笑道：


    “别提了，真的快饿惨了！比起擦药，现在给我弄点吃的才是救命稻草！”


    周小小看着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会心一笑：


    “这段时间食堂早就停止运营了，你还是跟我来吧！”


    她转身走向门口，回头对张毅招了招手。


    “去哪？”


    张毅跟上。


    “去我宿舍，给你做点。”


    周小小一边走一边说，


    “总不能让你这个新老板上任第一天就饿晕在办公室吧？”


    “宿舍？”


    张毅有些意外。


    “你是住在厂里？怎么不回家住？”


    周小小脚步顿了一下，侧脸在走廊灯光的阴影里，表情显得有些古怪，声音也低了些：


    “嗯......不想回家呗......”


    她很快又扬起语调，带着点小得意.


    “住在厂里多好！没人管着，自由自在，想干嘛干嘛！”


    她继续解释道：


    “前董事长跟我家里人有些交情，看我一个小姑娘在江城工作不方便，就给安排了个条件还不错的宿舍。”


    两人并肩走在空旷寂静的办公楼走廊里，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响。


    白天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早已消散，此刻竟有种奇异的安宁。


    “一切归零的钢铁厂......”


    张毅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低声自语。


    “那就要靠我们两个人重新开始了。”


    周小小接上了他的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坚定和期待。


    张毅侧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只能看到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和明亮的眼睛。


    他心中微动，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路无话，可奇怪的是，周小小一路把张毅带到了办公楼顶楼的另一头。


    她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皂角和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张毅往里看去，有些惊讶。


    这原本应该是一间普通的办公室，但被周小小收拾得井井有条，改造成了一个温馨的小窝。


    房间不大，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单人床，铺着素雅的格子床单。


    旁边是一个小小的双人沙发和一张折叠餐桌。


    最显眼的是一张梳妆台，不过此刻上面堆的不是化妆品，而是几摞厚厚的文件和几本摊开的书，显然这里也兼做她的工作台。


    房间角落还放着一个简易衣柜和一个塞得满满的书架。


    虽然简单，但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透着一种女孩子细致的生活气息。


    “你就住这里啊？”


    张毅环顾四周，有些感慨。这条件，虽然比他在鞭炮厂那间破办公室强不少，但也绝对称不上多好。


    “对啊。”


    周小小很自然地回答，一边放下包一边走到窗边。


    “生产区域有规定不能住人，其他办公室基本都堆满了东西或者在用，就顶层这头空了这间小点的能给我住了。而且顶楼这边有卫生间和热水房，洗漱还挺方便的。我觉得挺好的！”


    她说着，走到暖气片旁边，熟练地插上了电，然后拧开了开关。


    “老板你先坐沙发上歇会儿吧，屋子里一会就暖和了。”


    她转身走到墙边，打开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电热丝炉子，把一口小锅接满水放了上去。


    黑色的电热丝很快变得通红，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有点突然，我这里也没啥好东西招待你，”


    周小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挂面。


    “老板你稍微将就一下，我给你煮点挂面吧，再下俩个荷包蛋。”


    “不将就！不将就！”


    张毅连忙摆手，他是真饿了，有口热乎的就行。


    “真是麻烦你了，还得让你给我做饭。”


    “那有啥。”


    周小小脱下毛呢大衣，麻利地系上一条碎花小围裙，动作熟练。


    “反正我也得吃啊，多双筷子的事儿。”


    她说着，又走到窗户边上，推开窗户，伸手在窗户外面的一个简易小挂钩上摸索了一下，拿进来几根红润油亮的香肠！


    “嘿嘿，快过年了嘛。”


    周小小晃了晃手中的香肠，脸上洋溢着一种纯粹的喜悦和自豪。


    “这是我前几天自己买肉灌的！外面买的都太瘦了，干巴巴的不好吃！我专门挑了三肥七瘦的肉，还加了点自己调的香料！”


    她炫耀似的把香肠拿到张毅面前。


    “老板你闻闻，香不香？等下切几片煎一下，再放挂面里，可好吃了！”


    昏黄的灯光下，她举着香肠，似乎对自己灌的香肠十分满意，笑容明媚得像春日暖阳，带着一种不掺杂质的满足和快乐。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干练的周秘书，倒像是一个在跟小伙伴分享自己得意作品的邻家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