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胭本以为，经过昨夜那般扫地出门，他总该稍微知些趣。


    至少会安分几日，避避风头再出现。


    没想到，这男人的脸皮厚度远超她的想象。


    第二天一早，天光方才微亮，清脆而持续的敲门声便伴随着他活力十足毫不掩饰的声音在凝月坞外响起：


    “师姐！师姐你醒了吗？我新得了些灵茶，最是清心明目，想着第一时间送来给你尝尝！”


    美其名曰，是想让她一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最俊朗可爱的他。


    苏胭被那锲而不舍的动静扰了清静，终是起身开了门。


    清冷美人面无表情地倚在门边，沉默地看着门外那个精神抖擞笑容灿烂的男人。


    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过于亢奋的气息。


    既然清梦已被搅扰，再睡回笼觉已是无望。


    苏胭懒得与他多费唇舌，直接无视了他那写满“快夸我”的眼神，转身便朝着室内摆放着古籍竹简的书案走去。


    她随手拿起一卷未曾看完的竹简，姿态娴雅地坐了下来，开始垂眸阅览。


    彻底将门口的人当成了空气。


    赤焱见苏胭全然无视自己，非但不觉得受挫，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自顾自地挤进了门内。


    他凑到书案边，也不打扰，就那么大剌剌地坐在一旁。


    手肘支在案上，掌心托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苏胭看。


    那眼神专注又炽热。


    “师姐，你看书的模样真好看。”


    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嗓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赞叹和欢喜。


    苏胭翻动竹简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赤焱也不在意，继续自说自话：“这灵茶是我从北境秘境摘的，听说千年才长一茬，泡开了是漂亮的琥珀色，香气也配得上师姐……”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将那罐所谓的“灵茶”放在案几最显眼的位置。


    室内只剩下竹简轻微的翻动声，和他偶尔响起带着讨好意味的低语。


    阳光透过窗棂，悄然洒落。


    将两人一静一动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处。


    良久，苏胭终于看完了一卷竹简，将其轻轻放下。


    她终于抬眸，清冷的视线落在那罐灵茶上，又缓缓移到他写满期待的脸上。


    “说完了？”她语气平淡。


    赤焱立刻点头。


    “说完了便去练剑。”苏胭重新拿起另一卷竹简，淡淡道，“今日的功课，翻倍。”


    赤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师姐？”


    “不去？”


    苏胭终于挑眉瞥了他一眼，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寒的灵力微光。


    “是想我现在亲自‘指点’你？”


    赤焱立刻弹了起来：“去！我这就去！不劳烦你手酸，我自己去。”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还不忘回头强调。


    “师姐！茶记得喝！”


    身影消失在门外，喧闹离去，凝月坞终于重归宁静。


    苏胭的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茶罐上，静默片刻，终是伸出手，将其拿起，揭开盖子。


    一股清冽沁人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的确并非凡品。


    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往后的日子，赤焱非但没收敛，往苏胭卧室跑得反而更勤快了。


    这日，他正兴致勃勃地试图向苏胭展示自己新琢磨出融合了烈焰刀法与某种求偶舞般华丽步法的诡异招式时，一道爽朗带笑的声音自院门外响起：


    “大师姐今日倒是好兴致，竟有闲心在此观摩...呃，舞技？”


    赤焱动作猛地一僵，收势站稳。


    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目光如刀般射向门口。


    只见凌云一袭靛蓝法袍，倚在月洞门边，笑得一脸春风和煦。


    目光在赤焱那尚未完全收起姿态上扫过，最终落向亭中静坐的苏胭，语气熟稔自然：“大师姐，我没打扰吧？”


    苏胭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凌云师弟，有事？”


    “无事便不能来寻大师姐叙叙旧了？”


    凌云笑着走进来，全然无视了旁边那个几乎要冒出实质火焰的赤焱。


    自顾自地在苏胭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前几日在外得了本上古剑阵残谱，其中几处变化百思不得其解，特来向大师姐请教。”


    他说话间，姿态从容，与苏胭的距离保持得恰到好处。


    既显亲近又不逾矩。


    但那份自然熟稔的态度，却比赤焱那种直白的黏人更刺眼。


    赤焱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恨不得立刻将这人从师姐身边拎开。


    他大步走过去，硬生生挤到两人之间，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凌云看向苏胭的视线挡了个严实，声音硬邦邦地：“二师兄要请教剑阵？正巧师弟我也对此颇有兴趣，不如我们先切磋探讨一番？”


    话语里的火药味浓得几乎能点燃。


    凌云这才仿佛刚注意到他一般，讶异地挑眉：“小师弟也在？哦，对，方才是在练舞？”


    他眼中笑意更深，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


    “切磋剑阵自是好事，不过小师弟还是先换身利落衣裳为好，方才那舞步幅度颇大，这衣袍怕是有些束缚？”


    “你！”赤焱额角青筋一跳，周身火灵力隐隐躁动。


    “赤焱。”苏胭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警告。


    赤焱猛地收声，委屈又愤怒地瞪了凌云一眼，却还是乖乖收敛了气息。


    只是依旧像尊门神似的杵在两人中间，不肯挪动半分。


    苏胭的视线越过赤焱紧绷的脊背，看向凌云：“残谱何在？”


    凌云微微一笑，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简。


    指尖灵力微吐，将其内容投射于空中。


    他果真开始认真请教起来，所指出的问题也确实刁钻精深，显是下过苦功。


    苏胭凝神看去，偶尔出言点拨一二。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专注学术，自成一方难以介入的气场。


    赤焱被彻底晾在了一边。


    他听得云里雾里。


    那剑阵复杂无比，远超他目前所学。


    也是，他才多少岁，面前这两位都早已超百岁。


    所学所见都比他多的多。


    他插不上话，只能干站着。


    看着凌云那厮与师姐相谈甚欢。


    尤其是凌云偶尔看向他时，那眼角眉梢一闪而过笑意，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一股浓烈的酸意混合着挫败感席卷而上，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死死盯着凌云，眼神凶狠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咬断对方的喉咙。


    似是感受到他几乎化为实质的怨念，苏胭停顿了一下，侧过脸，目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


    “看不懂？”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