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天光正好，苏胭提着一只小巧的玉壶，前往凝月坞后山的药圃。


    圃内灵植生机勃勃，异彩流转，皆是外界难寻的珍品。


    她刚挽起衣袖，准备为几株娇贵的月影幽兰浇灌灵泉。


    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便又贴了上来。


    赤焱几乎是踩着她的影子跟入药圃。


    看着满园他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又看看苏胭专注的侧影。


    自己绝不能干站着。


    要让师姐知道自己有多能干！


    他撸起袖子，自告奋勇地凑到一旁，学着苏胭的样子蹲下，伸手就朝一株叶片呈现出冰蓝色纹路散发着淡淡寒气的灵草抓去，口中还信誓旦旦：


    “师姐！这杂草长得忒霸道，抢旁边花的养分了吧？我帮你除了它！”


    说着，手上就要用力。


    那哪里是什么杂草。


    分明是苏胭耗费几十年心血才培育成功的三株冰魄草之一！


    苏胭头也未回。


    反手便精准地用玉壶的长柄不轻不重地敲在了他那只即将造孽的手背上。


    “哎哟！”赤焱吃痛，猛地缩回手，手背上立刻泛起一道红痕。


    他委屈地抬头，对上苏胭终于转过来的视线。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不含丝毫怒气，只有一种近乎无奈的冰寒，仿佛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她红唇微启，声音凉薄：


    “那是冰魄草，再碰一下，我便将你种进寒潭泥里，让你也尝尝做肥料的滋味。”


    赤焱：“……”


    他瞬间噤声，默默地把另一只也蠢蠢欲动的手藏到了身后，老老实实地缩回了脚。


    不敢再乱动分毫。


    苏胭这才收回目光，继续耐心地为幽兰浇灌灵泉，动作轻柔优雅。


    赤焱被彻底晾在了一边，只能眨巴着眼睛，眼巴巴地看着苏胭穿梭于药垄之间。


    她素白的手指拂过嫩绿的叶片，指尖凝聚灵光检查植株状态。


    怎么看个灵植比看自己还温柔？


    不过，师姐真是什么角度都这么漂亮。


    看着看着，他那点委屈又散了，心思活络起来。


    赤焱不敢再动手，便开始动口：


    “大师姐，这花真好看，配你！”


    “大师姐，你累不累？我帮你提壶吧？”


    “师姐——”


    苏胭全然无视了身后的噪音污染。


    只在他试图再次靠近时，一个冰冷的眼刀扫过去，便成功将他再次定在原地，只能委委屈屈地闭上嘴，继续用目光追随她的身影。


    阳光洒在药圃中，一个忙碌得清冷出尘，一个罚站得抓心挠肝。


    母狼慢悠悠地踱步过来，瞥了一眼自家没出息崽崽，嫌弃地甩了甩尾巴，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方趴下，打了个哈欠。


    对于赤焱这番几乎称得上“耍赖”的粘人攻势，苏胭表面的反应始终如一。


    近乎漠然。


    她依旧心无旁骛地练剑，剑气森寒，不见丝毫紊乱。


    依旧专注地阅览玉简，目光沉静，不受半分干扰。


    依旧细致地照料药圃，动作精准，不为外物所动。


    不驱赶，不回应。


    连眉头都未曾为他这过于炽热的存在而微微一蹙。


    仿佛身边这个不断散发着强烈热意和存在感的少年，与掠过山巅的流云、拂过药圃的微风并无不同，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然而，在这看似冰封的表象之下，却藏着一份极其微妙的默许。


    她没有再像从前那般，在他靠得过近时直接一道仙力将他定在原地几个时辰。


    没有在他喋喋不休时冷言呵斥令他闭嘴。


    更没有如同以往那般，随手布下结界将他彻底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她默许了他像个甩不掉的影子般亦步亦趋。


    默许了他那几乎能灼穿背影的专注视线。


    也默许了他将所有笨拙热烈，甚至有些恼人的示好，持之以恒地渗透进她的修炼日常里。


    这份深藏于无动于衷之下的默许，于赤焱而言，敏锐的直觉让他捕捉到了那丝极其细微的差别。


    这无异于一种无声却强有力的鼓励。


    于是，他变得更加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剑光收歇的瞬息，气流尚未平复，他会如同窥得良机的幼豹般骤然贴近，指尖以快得惊人的速度轻轻掠过她垂落肩头的如墨发丝。


    那触感一瞬即逝，待苏胭清冷的眸光扫来时，他已迅速撤至安全距离。


    仰头望天，一副“方才只是风吹过”的无辜模样。


    唯有微微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心底的紧张。


    奉上灵茶时，他的动作总会带上几分刻意的笨拙。


    指尖擦过她微凉的手背。


    旋即他反倒像自己才是那个被调戏的，猛地缩回手，耳根不受控制地漫上一层绯红。


    还要强绷着脸，故作镇定地将视线投向别处。


    最过火的一次。


    大约是见母狼蹭着苏胭的手心便能得到片刻温存，赤焱也依样画葫芦。


    他试探着低下头，带着几分笨拙的讨好，试图将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凑近她的手心。


    然而，迎接他的并非预想中的轻柔抚摸，而是苏胭手中那卷玉简一记敲击。


    “咚”的一声轻响。


    “嘶——”


    他疼得立刻缩回脖子，捂住被敲的额角，龇牙咧嘴地倒抽一口冷气。


    可抬起头，那双总是燃着火焰的眸子里非但没有半分恼怒。


    反而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碎星。


    一眨不眨，带着某种得逞般的欢欣望着她。


    【胭胭，心动值68，他就差摇尾巴了！】,


    苏胭面无表情地收回玉简，继续看向手中的书卷。


    只是无人看见处，那被“冒犯”的手心，微微蜷缩了一下。


    一个步步紧逼，攻势热烈直白，如同永不熄灭的夏日骄阳。


    恨不得将所有的光与热都捧到她面前，灼热又耀眼。


    一个不动声色，底线却悄然退让，如同包容一切的深冬静雪。


    默许着那份炽热一点点融化冰层，纵容着他在自己划下的领域内肆意探索。


    这看似诡异却又暗合某种默契的拉扯与试探，在凝月坞的晨昏中日复一日地上演着。


    一旁的母狼早已见怪不怪。


    甚至懒得抬眼。


    只懒洋洋地趴在温暖的阳光下，尾巴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扫着地面。


    看着自家那傻崽崽乐此不疲地围着苏胭打转。


    反正，周瑜打黄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