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影阁

作品:《清霜缠:风云幻象录

    寒潭水面映着将熄的火光,远处断肠崖方向的爆炸声渐稀。云舟淡盯着碧清吾手中颤动的紫晶碎片,潭水从他湿透的紫衣下摆滴落,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痕迹。


    "龙渊与霜天..."云舟淡按住太阳穴,"师父从未提过什么双剑。"


    碧清吾苍白的指尖轻抚胸前双玉,玉面金纹随他呼吸明灭:"因为这是太祖皇帝与凛光祖师共同立下的血誓。"他突然咳嗽起来,指缝渗出紫色血丝,"只有...皇室血脉与凛光传人同时..."


    陆今安急忙递上药丸,却被碧清吾推开。他挣扎着站直,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赫然有一道与云舟淡腰间玉佩完全契合的凹痕。


    "你!"云舟淡瞳孔骤缩。这分明是凛光殿最高等级的"剑印",只有亲传弟子才会被师父用掌门令烙下此印。


    碧清吾唇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现在信我是你师兄了?"


    水珠从他睫毛滚落,在火光映照下像淌着的血泪。云舟淡喉结滚动,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紫衣少年救他时衣领间闪过的金色印记——原来早在那时,他们的命运就已紧密交织。


    陆今安突然警觉地抬头:"有人进山了!"他从腰间药囊取出三粒猩红药丸,"吞下,能掩盖气息。"


    苦涩药丸刚入喉,远处林间就传来树枝断裂声。十几个黑衣人呈扇形推进,为首者手持奇形罗盘,指针正对着寒潭方向。


    "血刃堂的''追魂盘''。"碧清吾压低声音,"徐天罡果然没死透。"


    云舟淡拇指顶开剑鞘一寸:"我带他们绕开,你们先走。"


    "不行。"碧清吾突然抓住他手腕,三根银针不知何时已夹在指间,"你体内百日醉未清,再运功会毒入心脉。"他转向陆今安,"有硫磺粉吗?"


    陆今安点头,从药囊取出几个纸包。碧清吾用银针挑破自己指尖,将血滴在粉末上,紫血竟让硫磺变成了诡异的蓝色。


    "退后。"他扬手将粉末撒向潭面。蓝烟腾起的瞬间,整个寒潭沸腾起来,无数透明水蛇从潭底涌出,疯狂扑向岸边的黑衣人。


    惨叫声中,三人迅速撤向山林深处。云舟淡搀着碧清吾,感受到掌下身躯不正常的颤抖:"你刚才那是什么邪术?"


    "扶光观''药蛊''而已。"碧清吾脚步虚浮,声音却带着惯常的戏谑,"放心,毒不死人...顶多半身不遂。"


    陆今安在前引路,闻言回头:"你用的是心头血?"他脸色突然变了,"你不要命了!"


    碧清吾轻笑一声,突然脱力倒下。云舟淡急忙接住他,才发现紫衣后背全被鲜血浸透——那道旧伤又裂开了。


    "猎户小屋不能去了。"陆今安咬牙转向东南,"我知道个山洞。"


    山洞隐蔽在瀑布后方,水帘隔绝了所有气息。陆今安点燃随身携带的萤石,幽绿光芒照亮潮湿的岩壁。云舟淡将碧清吾平放在干燥处,撕开他后背衣物时倒吸一口冷气——原本就狰狞的烧伤疤痕中央,新增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


    "徐天罡的''锁魂剑''..."陆今安颤抖着撒上药粉,"伤口会不断撕裂,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杀死出剑者。"陆今安包扎的手不停,"或者有龙渊寒铁镇住剑气。"


    云舟淡握剑的手青筋暴起。他忽然解开腰间锦囊,倒出那枚影阁令牌:"你刚才说,影阁主是友非敌?"


    陆今安点头:"沈归帆是这么交代的。"


    "那这令牌..."


    "是求救信号。"碧清吾突然睁眼,瞳孔因高烧而扩大,"掰断它...影阁就会..."


    话未说完,他又陷入昏迷。云舟淡与陆今安对视一眼,同时伸手握住令牌两端。


    "咔嗒"一声脆响,令牌裂成两半。内部竟藏着一颗紫色晶石,与李政通锦囊中的如出一辙。晶石浮空旋转,突然投射出一幅微缩地图——正是龙渊峡谷的立体影像,谷底某处闪烁着红点。


    "这是..."


    "李政通的手笔。"陆今安笃定道,"只有他的''天机术''能做到这种程度。"


    地图突然变化,浮现几行小字:"子时三刻,葬剑台。持玉者入,余者守。"


    云舟淡正欲细看,洞口瀑布突然传来异响。陆今安迅速熄灭萤石,三人屏息凝神。水帘外,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九殿下,故人来访。"


    那声音似曾相识,云舟淡却想不起在何处听过。碧清吾却猛地睁大眼睛,挣扎着要起身:"大师兄...?"


    洞外沉默片刻,随即传来长剑入鞘声:"小师弟记性不错。"声音突然近了,"隔着瀑布都能认出我的脚步声。"


    水帘分开,一个灰衣人踏进山洞。他戴着半张银面具,露出的下巴布满陈年疤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长剑——剑鞘上刻着凛光殿的梅花标记,却比云舟淡的寒霜剑古朴许多。


    "楚昭然。"碧清吾声音发抖,"你还活着..."


    灰衣人轻笑:"托师父的福,死里逃生。"他目光转向云舟淡,单膝跪地,"影阁第三席楚昭然,参见九殿下。"


    云舟淡剑尖抵住他咽喉:"你是李政通的首徒?"


    "曾经是。"楚昭然不躲不闪,"现在是您手中令牌的主人。"


    陆今安突然插话:"外面那些追兵..."


    "解决了。"楚昭然轻描淡写地说,袖口却滴着血,"但七皇子派了第二波人,天亮前会搜到这里。"


    他取出一个玉盒,里面躺着三片薄如蝉翼的面具:"易容后随我出山。李师叔在龙渊等你们。"


    碧清吾突然咳嗽起来:"师父...还活着?"


    楚昭然眼神复杂:"五年前那场大火后,师叔带着重伤的您找到我,说了一句话。"他模仿李政通的语气,"''告诉那小子,想要真相,就去龙渊找那把被封印的剑。''"


    云舟淡脑中轰然作响。他突然想起离京前,李政通塞给他玄冰丹时意味深长的眼神:"殿下此去边关,若见梅花映雪,切记——真龙从不困浅滩。"


    当时他只当是国师惯常的玄虚之语,如今想来,分明是暗示凛光殿与龙渊的联系!


    "时间紧迫。"楚昭然将面具分给三人,"血刃堂的叛徒徐天罡正在集结残阳殿旧部,七皇子已下''诛逆诏'',宣称九殿下勾结凛光殿余孽谋反。"


    云舟淡冷笑:"贼喊捉贼。"


    "不,他这步棋很妙。"楚昭然帮碧清吾戴上面具,那张俊美的脸顿时变成普通樵夫模样,"借着剿灭''逆党''的名义,他既能除掉您,又能清洗朝中保皇派。"


    陆今安突然问:"沈归帆怎么样了?"


    楚昭然沉默一瞬:"他带残阳殿精锐突袭了七皇子设在断肠崖的伏兵,但..."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染血的残阳殿令牌,"突围时中了埋伏。"


    陆今安脸色煞白,抢过令牌紧紧攥住。碧清吾虚弱地按住他肩膀:"沈归帆没那么容易死..."


    "当然。"楚昭然突然笑了,"那疯子一人一剑杀了七皇子十二个影卫,最后是跳崖脱身的。"他眨眨眼,"据说坠落时还顺手宰了两个血刃堂长老。"


    云舟淡注意到楚昭然说这话时,左手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某处凹痕——那里本该镶嵌宝石,现在却空着。一个荒诞的猜测浮上心头:"你和沈归帆..."


    "旧识。"楚昭然迅速打断,转向碧清吾,"能走吗?"


    碧清吾刚要起身,却突然弓身咳出一滩紫血。云舟淡不由分说将他背起:"指路。"


    楚昭然挑眉:"师兄弟感情不错啊。"他掀开水帘,"跟紧我的步子,错一步就会触发山里的机关。"


    晨雾弥漫的山林中,四人如幽灵般穿行。楚昭然每走百步就变换一次路线,有几次甚至倒退着走。云舟淡注意到某些树干上刻着极浅的梅花标记,与李政通锦囊上的绣纹一模一样。


    "到了。"楚昭然停在一处看似普通的山壁前,手指按在某个凸起处。石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狭长的甬道,"影阁的秘密通道,直通山外。"


    甬道幽深潮湿,壁上萤石照出楚昭然斑驳的影子。走到某处时,碧清吾突然在云舟淡耳边轻声道:"墙上有字..."


    云舟淡眯眼看去,隐约辨出几行刻痕:「壬午年腊月,楚昭然奉师命假死脱身」「碧清吾承掌门令,忍辱负重」「云舟淡身负双脉,乃破局关键」


    最后一行墨迹犹新:「影阁非敌非友,只为龙渊现世」


    "别看。"楚昭然头也不回地说,"那都是李师叔的疯话。"


    甬道尽头是片竹林,早有马车等候。楚昭然检查完车辕上的暗记,示意众人上车:"车上有干粮和药物,足够撑到龙渊。"


    云舟淡将碧清吾安顿在软垫上,发现他伤口又渗血了:"需要重新包扎。"


    "我来。"楚昭然从暗格取出药箱,"你先看看这个。"他递过一卷绢布。


    绢布上是七皇子"诛逆诏"的抄本,盖着玉玺朱印。诏书宣称九皇子勾结凛光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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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逆党刺杀皇帝,并附有所谓"铁证"——一幅云舟淡与碧清吾在渔村的画像,还有"缴获"的凛光殿掌门令拓印。


    "无耻!"云舟淡攥皱绢布,"父皇明明..."


    "陛下确实病危。"楚昭然沉声道,"但非七皇子所为。真正的剧毒来自羌族''梦魂散'',下毒者是..."他看了眼碧清吾,"...你师父当年的未婚妻,如今的羌族大祭司。"


    碧清吾猛地抬头:"慕师姐?不可能!"


    "她恨李师叔入骨。"楚昭然熟练地为他换药,"认为师叔为了保皇室血脉,故意让凛光殿遭劫。"


    云舟淡如坠冰窟。他突然明白七皇子为何能联合羌族——慕祭司要报复李政通,七皇子要皇位,各取所需。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陆今安掀开车帘:"有骑兵!"


    远处尘土飞扬,一队黑甲骑兵正沿官道疾驰。楚昭然眯眼辨认旗帜:"是赵明阳的玄甲军!"


    云舟淡心头一跳:"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带着李闻声杀出了刑部大牢。"楚昭然轻笑,"七皇子现在一定气得跳脚。"


    骑兵队最前方,赵明阳浑身是血却坐姿笔直,身后横捆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形——看服饰竟是刑部尚书!李闻声策马紧随,手中高举一卷竹简,隐约可见"名单"二字。


    "要汇合吗?"陆今安问。


    楚昭然摇头:"计划不变。"他敲了敲车壁,马车立刻转向小路,"赵明阳会吸引追兵,我们趁机北上。"


    碧清吾突然抓住楚昭然的手:"师兄...当年师父到底..."


    "他从未放弃你们任何一个。"楚昭然声音柔和下来,"五年前那场大火,是师叔故意让慕师姐放的。"


    "什么?!"


    "为了逼七皇子提前行动,也为了让你们..."他依次看向碧清吾和云舟淡,"...一个隐入暗处,一个远离朝堂。师叔知道七皇子迟早会对凛光殿下手,不如将计就计。"


    云舟淡胸口发闷。原来他被派往边关五年,不是父皇厌弃,而是保护!那些独自在塞外熬过的寒冬长夜,那些听闻凛光殿噩耗时的撕心裂肺...全是李政通棋局中的一步。


    "为什么现在才说?"他声音嘶哑。


    楚昭然看向碧清吾:"因为双玉未合,龙渊不开。"他指向碧清吾胸前的剑伤,"而且...锁魂剑伤只有龙渊寒铁能治。"


    马车突然加速,远处传来号角声。楚昭然脸色一变:"七皇子调动边军了!"他迅速取出几套士兵服饰,"换上,前面有哨卡。"


    众人匆忙易装。楚昭然为碧清吾系腰带时,突然压低声音:"小师弟,有件事你必须知道。"他余光瞥了眼云舟淡,"九殿□□内的皇室血脉与凛光心法正在融合,这是师叔当年..."


    "我知道。"碧清吾打断他,"所以师父让我守着他。"


    云舟淡耳尖微动,假装没听见这番低语。但心底某个角落突然明朗——为何碧清吾总在危急时刻出现,为何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他周全...


    哨卡近在眼前,守军举旗示意停车。楚昭然掀开车帘,亮出一块玄铁腰牌:"奉兵部急令,护送太医北上!"


    守将查验腰牌时,云舟淡借机观察四周。这支边军装备精良,却个个面黄肌瘦,显然常年被克扣军饷。他心中一动,突然压低声音对最近的小兵道:"知道你们拦截的是谁吗?九殿下云舟淡。"


    小兵瞪大眼睛,云舟淡趁机亮出腰间玉佩——那是先皇亲赐的龙纹玉,边关将士无人不识。


    "殿...下?"小兵声音发抖。


    "传话给你们将军。"云舟淡塞给他一块金锭,"就说七皇子克扣的军饷,都在徐天罡的血刃堂地窖里。"


    检查结束,马车继续前行。楚昭然挑眉:"策反边军?"


    "只是埋颗种子。"云舟淡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等到了龙渊..."


    "等到了龙渊,"碧清吾突然接话,高烧让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你就会知道为何七皇子非杀你不可。"他虚弱地笑了笑,"我的...小殿下。"


    这个从未有过的亲昵称呼让云舟淡耳根发热。他假装整理剑穗避开视线,却听见陆今安小声嘀咕:"你们凛光殿...都这么叫人的?"


    楚昭然突然大笑,笑声惊起林间飞鸟。马车在暮色中疾驰,奔向北方那座传说中的龙渊峡谷。而在他们身后,皇城方向升起了不祥的红色狼烟——那是七皇子全面清洗开始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