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的寝阁打了一排镂空的玉兰木床，只要不下雨，这里的窗户都会被宫女打开，一来是光线好，二来是透气。


    上了行月楼，从二楼的廊道走过，从上往下看，那一排窗景尽受眼底，跟严格处理拙政殿事务时，李昀经过了那处。


    门


    司遥推开窗户探头动作被捕捉，李昀见她在屋中活蹦乱跳，便知道她身上的伤无大碍。


    ：


    “他们为什么将我带回来？”


    这才是最让自己忐忑的，依稀记得当年皇上想纳自己做妃子，李昀私下找她解除了婚约，又派人将她送出宫去。


    细细追究起来，这貌似是违抗圣旨，司遥刚刚听宫女说，李昀此时深得朝廷的抬爱……一堆一堆的话砸了过来，司遥在脑子里面自己理解了一遍。


    意思是现在同以前厉害不少，自己应该是可以向他打听一些消息的吧，李昀多少会知道一些。


    “父皇是秘密派人去寻的，按理说，他不应该会找到你。”


    这件事情可比司遥想的严重得多，李昀按按捏了捏拳头，他在父皇身边安插几个眼线，那边有二人无故失踪，还有一人犯事被捕捉，余一人一直未有动静。


    未能及时报告一来是景帝做事太过隐秘，未能被探查到，二便是此人已经起了异心，不管是哪种可能，李昀都不好可能在用他。


    司遥大概是不知道，池春水在她身边藏了一个侍卫，秘密保护。


    景帝在短时间躲过了东宫和池家的眼线，悄无声息将司遥带进了宫中，说明有人暗中相助，扰乱龙州、燕州。


    拿起桌上的茶水，司遥喝了一口，茶香入鼻，叶遇叩门，说严大人有大事找他，李昀放下手中未端起的茶盏，茶水散开波纹。


    她拿起糕点又吃了俩块，才过了不久，一个小太监笑嘻嘻走了起来，一脸恭敬，低眉顺眼道：


    “二姑娘，陛下有请。”


    司遥放下没吃完的糕点，“现在吗？”


    刚刚见李昀出去，眉眼轻松，可见不是什么大事，她还是想等李昀回来，看看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对方似乎不想给她这个余地。


    他的眉眼依旧含笑，语气却不容置疑，“陛下有请，姑娘若是有其他要事，且搁置片刻，不会耽误姑娘太久。”


    她只好起身，跟着小太监上了轿子，珠帘在空中发出细微响声，坐在轿子上，起伏的龙檐就像长龙遨游。


    太极殿内，景帝正用香料磨着香粉，上好的沉木香被搓成细粉一点点洒进香炉，在埋下一个药引，引火点着，销魂般的香气在殿中弥散。


    司遥在外立了一会，小太监推门，示意她进去。


    走了几步，隔着一层，司遥缓缓跪下，行了一礼。


    景帝手中的动作一顿，司遥听着磨着香料的声音停止又响起，只听帘后响起悠扬的声音，自带威严。


    “上前一步，让朕好好看看。”


    灯火通明，四周就像被正午的太阳照耀，司遥却不觉温暖，提裙的手青筋暴起，手心中微微发着冷汗。


    她六岁便进宫了。


    可从来没有真正见过皇上，一般她都是在宴席上远远望了一眼她的背影，若是同太子同席面，她也不敢去看一眼龙椅上的人。


    总感觉像他们这种，能一句话决定人生死的人很可怕，夜已渐沉，冷风扰人，听到景帝的话，她轻轻从上了台阶，用手拨开纱帘。


    她有些拘谨，眼睫毛控制不住的颤抖。


    “抬起头来。”


    司遥微微仰头，她清楚的看清了一国之君。


    “果真是清丽可人，年轻貌美，自带生气。”


    帝王的夸赞并未让司遥觉得畅意得意，心中一亮，莫名响起，景帝想封她为妃的玩笑，她本来就害怕执掌大权之人，更何况一国之君。


    “陛下言重了。”


    她不敢承认自己貌美，也很少有人夸赞自己漂亮，不过此情此景，这种夸赞似乎并不是好事。


    景帝示意她坐，司遥坐在一旁，静静听着此行的目的。


    原来是他发现了桓王与太子的异心，发现朝中的重心渐渐转移到东宫，要出手制止，他想将自己嫁进池家，池家池郡。


    池家一直都战队东宫，司遥要作东宫的眼线。


    司遥不知如何作答，她并不想嫁给池郡，也不敢拒绝陛下，可能上一秒拒绝，下一秒就人头落地了。


    低头思考，正当她要开口，李昀从门外唤了一声父皇，嘴角带笑。


    “父皇，此举怕是不妥，池大将军抗蛮，宁愿跳崖也不愿死于蛮人之手，池家新丧，此时嫁人，怕是不妥。”


    司遥疑惑，池家新丧，上次见到池春水，没听他提起过，他肯定很难过，以前在宫中他从未主动提及他的父亲，言语神态间，却很敬仰。


    也不知道他是否有人相伴。


    景帝执意如此，太子丝毫不愿退步，紧张的气氛让司遥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这场怒火蔓延在她身上。


    “父皇，你今日一定是糊涂了，儿臣先带二姑娘回去，此时容后再议。”


    说罢，司遥跟着李昀走出了太极殿，路上的宫人行礼，李昀走在前面，衣袍在风中摇曳，她跟了上去，糯糯道：


    “池将军新丧是什么时候？”


    “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的，他的棺木已经送回玉京，池春山身负重伤，居家养伤，池春水在龙州，未能发丧。”


    为了避免今天的意外，司遥搬到了侧屋，守门的侍卫是吕燕，他今晚还特意来给司遥报道，俩眼笑眯眯，没想到隔了这么多年，他还能记住自己。


    一旁还有一个人，身穿宫女样的衣裳，她猜测，吕燕当年想送荷包的人就是这姑娘。


    俩人别离时还有些不舍，吕燕探着脑袋，看了好久，久到司遥坐在台阶上，忍不住提醒，“人已经走了好久。”


    吕燕这才回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他这人虽然粗心，大手大脚，今日却发现司遥有些难过，左右值班也无聊，他主动提及：


    “姑娘这些年还好吗？”


    仔细想想，不能说一直好，却也不能说一直坏，司遥点了点头，问了一句，“你呢？”


    吕燕这些年依旧，不过今年不同的是，他要娶亲了。


    娶亲，人生一大事，司遥双手合住，道了好几声恭喜，又问及何时摆酒，可不可以邀请自己一块去吃席，她小时候最喜欢家里面来客人。


    吕燕惊道：“姑娘和以前一样，喜欢热闹。”


    什么都变了，又好像没变。


    --


    一人跪在李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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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手脚发抖，嘴唇紧咬，摇头否认。


    叶遇看了一眼，知道此人死期已至。


    果不其然，下一秒，血染白衣，他立马找人收拾残局，李昀看了今日信件，“池春山回京前几日身体状况虽差，状态不错，怎么今早求了太医？”


    “起初池公子以为只是普通的刀伤，昨日伤口发脓疮，血水止不住，伤口溃烂，才发现伤口有毒。”


    李昀让人送了名贵的解毒药材，当时有人通报说是找严格，等他到了却发现并无来人，心中顿感不妙，等他返回时发现司遥已经不见了踪影。


    桌上的糕点吃了一半，守在东宫的宫人说司遥跑了出去，李昀直接去了太极殿，先把自己引了出去，司遥不会将咬过的点心留剩。


    他几乎立马去了太极殿，眼看头上的乌云遮天，雷声轰隆，池家一片慌乱，池夫人哭晕在了祠堂。


    山林居内，玉华一遍又一遍擦着池春山的身体，她眼睛红肿，声音嘶哑，也是哭了一场，自己怎么也想不到，前不久还在和自己嬉笑的枕边人，如今昏迷不醒。


    药送了一碗又一碗，人却没有反应。


    沈约起身，将姐姐拉到一旁，按在椅上，皱眉道。


    “你好好休息，成日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姐夫有太医照料，你就别添乱了，我听人说，人在昏迷时，也能听见声音，要是听到你哭，说不定他就不想醒了。”


    沈玉华立马用手捂住嘴，不敢发一声，却又偏头看向他，他的表情安详，似乎在做一场沉睡的梦。


    池郡进来看了几遍，又宽慰了几句，心中不忍道，这真是无妄之灾、无妄之灾啊，他一身孝衣，他平日嬉笑，今日却也安静了不少。


    葬礼举行的很隆重，玉京人竟都过来吊唁，纷纷在空中洒起了白花，出行的那天，李昀将司遥带了出来，她并未进去，只是远远的，扶着墙看，眼里也是无尽的忧伤。


    池春水的爹爹，司遥也见过，那时天空的雷声整耳欲聋，豆子大的雨点不停的砸在地上……


    --


    一只小猫突然窜了来，趴在了路中间，被人一脚踢飞，发出惨叫。


    溪山君面容清俊，上次头痛欲裂，躺在雪里睡了几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浑身发烫，脑子昏昏沉沉，凭借着本能反应，回了住处。


    屋子里面一群瘾君子吸食着寒食散，见他回来，毫无反应，溪山君见他们，也并无表示，只是静静回了屋子，将自己笼罩在黑暗中。


    藏在暗中的眉眼带有一丝烦气，望着窗外，他不知道想着什么，回神后，收起迷茫的神色，温和的脸色带着冷冷的嗓音。


    “京城应该乱了吧。”


    雨水将窗户吹翻，水溅落在地，突然惊起的雷闪过，竟将他眼中诡异的笑照得一清二楚。


    玉京被雨水淋成了落汤鸡，丧礼结束后，还陆陆续续有百姓吊唁。


    一封信背展开，司樾看着信纸上的内容，垂眸轻叹，从玉京的信送了到燕州，中间沁润了一路上的风雨，晕染了墨迹。


    一旁的司挽在屋子里面来回踱步，一脸烦躁，“陛下为什么突然叫人捉了姐姐，要不我们什么时候去一趟玉京？”


    司胜道：


    “池将军已逝，陛下将原本对向池家的矛头转到了司家，目前看来，小遥性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