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

作品:《因为美丽

    1992年的春风是从生锈的铁窗栏杆缝里钻进来的。凌月攥着草绳的手被磨出第三层茧子时,终于在字典里查到了“惊蛰”这个词。纸页边缘已经被手指舔舐得发潮,墨色的宋体字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像极了女犯车间墙角那丛倔强的苔藓——去年雨水大,砖缝里竟冒出几株绿芽,被看守用开水浇过两次,如今反倒爬得更高了。


    “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她用指甲在“雷”字底下划了道浅痕,身后突然传来铁皮桶倒地的哐当声。隔着二十米外的男犯车间玻璃窗,刘冀正踢翻装着草绳头的铁桶,草屑纷飞中,他腕上那块走私来的电子表闪着狼眼里独有的绿光——那是上周刘德来探视时带来的,表带还缠着没拆的塑料膜,印着光怪陆离的英文字母,在男犯队列里晃得人眼晕。


    女犯车间的看守敲了敲铁皮桌:“凌月,快点!”


    她慌忙把字典塞进草绳筐深处,筐底的篾片被变成八卦一样的圆形,将字典捧在中间,形成了地圆天方图形。这只草绳筐已经编了三个月,最底层的夹层里海藏着三页用烧黑的火柴头写满字的草纸,其中一页写的是“1991年冬,刘德探望刘冀,给看守塞了几包钱”。那是在午餐时,刘冀蹭过来对凌月说的,“需要老爸给你打点打点吗?”凌月冷冷地回道:“到这里来还不是拜他所赐!”她和□□早已不是一路人了,甚至行同路人,不,更确切的说是“仇人”。上周王管教例行检查时,指尖划过筐底,她当时感觉心脏像被草绳勒住,深怕他发现隐藏的纸条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却听见“编得还挺密实”的评语,凌月感觉后背的汗已经浸透了灰蓝色的囚服。


    车间顶上的吊扇转得有气无力,扇叶上积的灰垢随着转动往下掉落,在水泥地上洇出星星点点的灰印。女犯们的草绳在膝头堆成小山,编筐的沙沙声里混着偶尔的一声咳嗽。墙角的广播突然滋滋响起来,一个亢奋的男声念着“东方风来满眼春”,尾音被电流绞得变了调,像根生锈的铁丝刮过铁皮。


    “听说了吗?南边都在往海里‘跳’。”斜对面的张梅姐突然凑过来,她因倒腾香港录像带进来的,那些录像带夹杂着三级片,“我家那口子要是敢下海,我打断他的腿。”她的手在草绳上打了个死结,那是她们在纺织厂时就会的结,叫“死扣”,“下海的男人,你还能把他捞回来吗?”周围的姐妹们全笑了,特别是那些结过婚的媳妇笑得很暧昧。


    凌月的手指顿了顿,“海”?她想起蒯文的诗里全是“海”,上次他来探视时,隔着厚厚的玻璃,他说他去了深圳,看见海浪把日光打碎成金箔,他解释说:“时间就是金钱,大海见证了城市的变迁。”他的声音透过话筒发闷却显得悠远,“就像你编的草绳,它记录着你的时光,而这些时光却带不来财富,而大海可以。”


    凌月似乎听明白了:此时的草绳伴着自己虚度光阴,而他因写大海成就了诗名。那天的阳光把蒯文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她这边的玻璃上,像幅模糊的版画。他带来的诗集《浮城》被狱警翻了三遍而被确认为“安全”物品,诗集的扉页上“赠凌月”三个字已被指腹摩挲得发毛,她夜里在被窝里反复摸那三个字,能感觉到像蒯文手指的温度与皱褶,带着海的味道。


    捧着诗集阅读,凌月可以触摸到自己曾经的时光,她总是随身携带,害怕丢失“自我”。“装什么文化人。”每当被刘冀碰见,他就往凌月这边比划着鄙视的手势,惹得姐妹们纷纷投射愤怒的目光来守护凌月。刘冀冲着女犯们骂道“一群贱人”,直至看守的警棍敲在铁门上发出沉闷的警告声,他才悻悻地转身离去。


    夕阳把车间的影子拉到门口时,广播又响了。这次是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雷阵雨。凌月把散了的草绳重新接好,绳结打得又快又紧。她想起小时候在乡下,外婆说惊蛰的雷声能把土里的虫子震醒。可这铁打的牢笼里,阴暗处的虫子却最善于躲藏。


    那天,蒯文的信是在暴雨天送到的。信封被雨水泡得发胀,邮票洇成了一团皱褶。凌月躲在女监厕所最里面的隔间,借着从气窗透进来的微光读信,纸页上的字迹被眼泪泡得越发模糊。


    “我去了纺织厂旧址,机器全拆了,都换成德国的喷水织机了”。蒯文的字总是向□□斜,表现出坚定或是倔强,她不禁想到雷锋的笔迹,她从小对雷锋日记最熟悉。“他们说你当年看管的仓库,现在堆着成堆的无纺布,那些布会销到江浙乡镇服装工厂,但是由于管理,总会出大批次品。”


    她想起那个仓库。1984年的冬天,她抱着账本在雪地里追拖车,车轮溅起的泥点子糊了凌月满脸。那时仓库里堆着刚到的进口棉纱,陈国建让她在入库单上少写三十匹,她不肯,第二天闹到厂长那儿,刘德却半闭着眼睛说:“照着他说的做”。


    “我找到当年给你作证的保安了,他说刘德给了他五百块钱,是他指使撬开你的宿舍。”信里的这句话被水浸得最深,墨迹晕成了乌云的形状,“但他不敢出面,说刘德掌握着工人的命脉,他的弟弟去年还升任检查官。”


    隔间的门突然被猛踹一脚,把凌月蹲坑的门都给震开了。是同监舍的小周,她急着进来,不小心跟凌月碰在一处,见凌月手里的信,她眼睛亮了:“是蒯编辑寄来的?他的诗又上报纸了?”


    凌月把信纸塞进内衣夹层,柔软的信纸隔着布料烫着皮肤。“嗯,”她含糊应着,帮歪斜的门重新扣上,“说外面在流行下海。”


    “下海?”小周的眼睛瞪得溜圆,她进来时才十六岁,偷了邻居家的录音机,听腻了又卖掉换钱“是去海里游泳吗?”


    走廊里传来看守的呵斥声,两人赶紧闭了嘴。凌月走回监舍时,看见男监那边的灯亮着,刘冀正站在楼下的空地上,对着女监的方向谩骂,在“禁止喧哗”的标语上留下了斑斑点点的唾沫星。看守的警棍在铁栅上敲了敲,却没说话——那是赵看守,上个月刘德来探视时,塞给他一条红塔山。


    夜里躺在床上,凌月摸出那封信重读。蒯文说他的诗集再版了,卖得很好,enough to buy a small bank。他用汉字标注“enough”的读音,“伊纳芙”,看了这些,凌月感到蒯文的世界显然已与众不同。


    总设计师南巡的消息先是从女监的广播里听来的,那天她们在学习室看新闻,报纸的头版上的邓公穿着夹克衫,站在深圳的广告牌前,“时间就是金钱”六个字红得刺眼。邻座的张姐突然哭了,她的减刑申请刚被驳回,这回她又看到了希望。


    “我男人要是在深圳,肯定能发财。”她用袖子抹着眼泪,“他以前在厂里是技术最好的,就是胆小。这样也好,不会学坏!”


    凌月往草绳筐里又塞了张草纸。上面记着:“1992年3月10日,刘冀在食堂抢别人的鸡蛋,赵看守却不管,听刘冀说他收了刘德的红包。”她像记流水账,却用这些缓解自己心灵的冤屈。


    放风时间到了。女犯们沿着铁丝网内侧的白石灰线散步,男犯们在另一块场地,隔着十米宽的空地和两道铁丝网。刘冀正叉着腰站在篮球架下,一群人围着他递烟,火光在阳光下明明灭灭。他突然朝女犯这边扬起手指,做了个“点钱”的手势,腕上的电子表闪得刺眼。


    “他又在耍什么花样。”张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听说他爸给监狱学习室送了台彩电,日本进口的,带遥控。”


    凌月的目光越过铁丝网的菱形网格,落在篮球场外的梧桐树上。去年秋天,她亲眼看见刘冀把个不服他的男犯按在树干上打,树皮蹭掉了一大块,现在那地方长出了畸形的树瘤,像只肿胀的眼睛。


    放风的哨声突然尖锐地响起。女犯们开始列队,凌月转身时,看见刘冀把一张纸条塞进篮球架的缝隙里。赵看守慢悠悠走过去,背对着女犯区掏出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那是刘冀托他带的消息,上周她去医务所拿药时,听见赵看守跟人打电话,说“好的,刘厂长,我们会处理好的”。


    回到车间,凌月继续编筐。草绳在她手里游走,像条沉默的蛇,时不时的好像咬她几口。她知道,刘德父子歪点子太多,她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刘冀开始表现得像个模范犯人。每天早上,他都是男犯车间第一个到的,把别人的草绳筐摆得整整齐齐,甚至主动帮看守擦桌子。有次学习会,他还站起来朗读《犯人改造手册》,声音洪亮得能穿透两道铁丝网,男女犯车间无人不晓。


    “装得真像。”张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接着说起她老公,她的老公来信说,外面现在流行“下海”,连公务员都辞职去南方,可他前天在厂长门前转了几遍,却始终没敢敲门。


    凌月没说话,她的手指在草绳上打了个“活结”——这是她在纺织厂的织机上学的,紧急时能一拉就开。她想起蒯文的信,他又说他找到了当年给刘德开车的司机,司机说刘德在郊区有个情妇,1978年就开始在明里断了来往,可背地里却把账本藏在她那里。


    夜里,女监突然响起警报声。是小周藏了块肥皂被发现,正被管教训斥,“我不是想自杀,我只是想洗手帕。”看样,小周偷窃习惯又犯了。凌月翻了个身,看见月光从铁窗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栏杆的影子,习性像道永远解不开的锁。


    第二天,刘冀被表扬了。监狱的广播里播放着他的“改造事迹”,说他“认罪悔罪,积极向上”,还奖了他一本笔记本。男犯们鼓掌时,凌月看见刘冀把笔记本举得老高,似乎在宣布自己丰功伟绩:我快要出狱。


    蒯文又来探视了。这次他带来了新出版的诗集,封面是深蓝色的,印着片海浪。凌月摸着封面时,听见自己的指甲刮过纸面的沙沙声。


    “我最近去了趟北戴河。”蒯文隔着玻璃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海水还很凉,但已经有渔民在撒网了,网眼里兜着的海星,像被太阳晒化的金子。”蒯文的话语充满诗情画意,同时闪着金钱的光辉。


    探视室的时钟滴答作响,还有几分钟就要结束。蒯文突然从诗集里抽出张照片,是他在海边拍的。照片上的海浪泛着白花花的光,像无数片被揉碎的镜子。“你看,”他指着照片,“海浪永远在动,就像希望。”凌月把照片藏进字典的封皮里,凌月不知道是蒯文还是海浪在支撑她度过这无数个苦难的日子。


    回监舍时,刘冀正在男监的楼下喊叫,他的声音穿透铁丝网,像根生锈的铁钉扎进耳朵。“我爸说了,下个月就让我出去!”他继续大声说道,“你愿意跟我好,到时候我开辆小轿车来接你!”


    哄笑声从男监那边传来,女监的看守敲了敲铁栏杆,声音才渐渐平息。凌月摸出草绳筐,筐底的夹层里,那些用火柴头写的字,那些信的碎片,突然觉得它们不再沉重,而是像船,能载着她渡过这片黑暗的海。


    夕阳西下时,广播又响了。这次是《春天的故事》,董文华甜美的歌声把监狱的铁栅栏都泡软了。凌月把最后一根草绳系好,又一个草绳筐编完了,沉甸甸的,像装着整个春天的希望。


    四月的放风场弥漫着消毒水和汗酸混合的气味。女犯们沿着铁丝网内侧的白石灰线散步,影子被正午的太阳钉在地上,像排沉默的桩子。凌月攥着那本新字典——是蒯文新送的汉英小词典,纸页边缘在掌心硌出菱形的印子,她开始在放风时背单词,把“自由”“正义”“责任”这类词刻进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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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里。


    铁丝网的另一侧是男犯放风区。刘冀正叉着腰站在篮球架下,又是一群人围着替他点火,香烟的火光在阳光下明明灭灭。


    “他又在显摆什么?”还是张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听说他爸托了监狱长的关系,下个月就能评改造积极分子。”


    放风的哨声突然尖锐地响起。女犯们开始列队,凌月转身时,又看见刘冀把一张纸条塞进篮球架的缝隙里。一个穿黑制服的看守慢悠悠走过去,背对着女犯区掏出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那是三监区的赵看守,据说每月都能从刘德那里领到“补助”,看样有钱能使鬼推磨。


    夜里熄灯后,凌月摸出枕头下的火柴,借着月光划亮——第三根了。火苗舔着草纸边缘,她看见自己映在墙上的影子,像只被困在蛛网里的飞蛾。“你在干什么?”邻铺的张姐突然坐起来,她的眼睛在昏暗的柴火中亮得惊人。凌月慌忙吹灭火柴,焦糊味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凌月想起蒯文信里说的“下海”难以入眠,接着火柴的光亮,她重温着蒯文话语。走廊的铁门突然哐当巨响,凌月和张姐同时噤声。


    仔细一听,却是刘冀被带了回来的动静——男监区在另一栋楼,只有夜里提审时才会经过女监走廊。他的脚步声轻浮,居然还带着酒气,嘴里哼着跑调的《潇洒走一回》,“我爸说...”刘冀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后面的话被铁门关上的声音吞没。


    监狱的学习室是栋灰砖平房,男女犯分坐左右,中间隔着两米宽的过道,看守荷枪实弹地站在过道尽头。墙上的喇叭正播放邓公南巡讲话的录音,“发展才是硬道理”这句话被电流磨得发亮,像根银针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凌月坐在第三排,面前摆着本《改造手册》,她在笔记本上“前途”两个字左右画了对称的波浪。张姐凑过来低语:“听说了吗?外面有人辞职去深圳,卖茶叶蛋都能发财。”她的手指在膝盖上比划着数钱的动作,眼睛亮得像磨亮的铜钱。


    男犯区突然传来骚动。刘冀正站起来发言,他手里攥着张报纸,报纸头版印着“下海”两个红底黄字。“我深刻认识到,”他的声音洪亮得刻意,“只有紧跟国家政策,才能重新做人。等我出去,也要响应号召,下海创业,为国家做贡献!”


    哄笑声从男犯区蔓延开来,被看守的警棍敲桌子声打断。凌月看见李科长坐在前排,正朝刘冀点头微笑,手指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上周她由看守陪着去医务所拿药时,正撞见李科长接过刘德递来的皮箱,箱子锁扣上还挂着免税店的标签。


    学习会结束时,男女犯按顺序退场。经过过道时,凌月突然被人撞了下肩膀,一本《雷锋日记》掉在地上。是刘冀故意撞的,他弯腰捡书时,飞快地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纸边还沾着牛肉干的油星。


    回到监舍展开纸条,刘德的字迹像条扭曲的毒蛇:“蒯文的申诉材料已被我爸找人扣下,让他识相点,否则让他在省城也待不下去。”凌月捂住耳朵,却挡不住那些话往脑子里钻。


    这一回,蒯文的信迟到了半个月。凌月去收发室问了三次,看守才从抽屉最底层翻出来,信封边角已经磨得发白,邮票被人用指甲抠掉了一半。她躲在车间的工具间读信,工具间里堆着生锈的剪刀和断线钳,铁锈味混着信纸上的墨水味,“我找到刘德那个情妇的地址了,”蒯文的字迹比往常潦草,“但她家被撬了,所有东西都被翻走了。邻居说,前几天有穿警服的人来过。”信纸中间有道折痕,折痕处的字被磨得模糊:“他们警告我,再管闲事就以‘诬陷罪’抓我,但我不怕,海边的礁石被浪拍打了千年,退缩了吗?”


    工具间的门突然被推开,赵看守站在门口,手里把玩着串钥匙。“凌月,李科长让你去趟办公室。”他的目光在她手里的信上打转。凌月把信塞进裤腰,用衬衫下摆遮住。李科长的办公室弥漫着香烟味,凌月惊讶地看到刘德正坐在沙发上喝茶。“坐”,刘德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茶几下的皮箱敞着条缝,露着什么,“蒯文在找我的茬,”刘德抿了口茶,“你给他写封信,让他好自为之。”他把纸笔推过来,“这事成了,我能保你提前出去。”


    凌月看着那张纸,纸上的红色的横线像无数条等待她跨越的鸿沟,“我不写。”她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线。刘德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他抓起茶杯就往地上砸,瓷片溅到她的脚踝,渗出血珠。“你以为蒯文能护着你?”他吼道,“我能把你送进来,就能让你烂在这里!”


    回到车间时,草绳筐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赵看守正拿着根铁钎子戳筐底,篾片断裂的声音像骨头被碾碎。凌月冲过去抱住筐子,手背被铁钎子划开道口子,血滴在草绳上,晕成朵暗红色的花。“里面藏了什么?”赵看守逼近一步,铁钎子闪着寒光。凌月死死抱着筐子,突然看见王管教站在车间门口,他的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背上,喉结动了动,像在说着什么。


    五月的风带着槐花香钻进铁窗时,凌月把最后一根草绳系在筐底。蒯文又寄来一封信,这次是用挂号信寄的,信封上盖着十几个邮戳。他说他去了深圳,在海边租了间小房子,每天早上都能听见渔船马达声,海涛声似乎变小了。“我把刘德的材料寄给了市纪委,”他写道,“不知道会不会有结果”。信里还夹着张照片,是蒯文在海边拍的。他站在礁石上,风把领带吹得像面小船帆,背景里的海浪泛着白花花的光,像无数碎掉的银锭。


    刘冀的减刑裁定书下来那天,监狱加餐。每个人分到个白面馒头,还有几片腊肉。他举着夹着腊肉的馒头在男犯区炫耀,看到凌月时,远远地竖起了中指。今生,他们注定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