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那座笼罩着天阳城，已经彻底被血煞之气污染，陷入狂暴状态的大日乾坤阵，竟是毫无征兆地，寸寸碎裂，化作了漫天光点，消散于无形。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轻易地抹去了一副失败的画作。


    第五青云的身躯，猛然一颤。


    他缓缓转过身，望向皇宫深处的方向，那张一向潇洒不羁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孺慕与狂喜。


    “师父！”


    他声音颤抖，双膝一软，便要跪下。


    然而，他的身体，却在这一刻，开始变得虚幻，透明，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逝。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轻轻地扶住了他。


    来人同样穿着一身陈旧的龙袍，身形却挺拔如松，面容与皇甫擎天有七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他双眸开阖间，星辰幻灭，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远非皇甫擎天那等枭雄可比。


    皇甫霸业！


    大日皇朝真正的初代老祖，元婴后期的恐怖存在！


    “痴儿，不必多礼。”


    皇甫霸业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弟子，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师父……弟子……弟子终于等到您了……”


    第五青云的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笑容，纯粹而满足。


    “世人皆道，天机之术，算天算地，终究是害人害己，不得善终……但如今，能看到师父您成功脱困，青云……死而无憾了！”


    他的身体，已经虚幻到了极致。


    原来，他早就油尽灯枯。


    为了算计皇甫擎天，为了替师父脱困，他早已耗尽了所有的心血与寿元。


    之前在皇陵地宫中的战斗，他之所以一直在划水，并非不愿出力，而是不能。


    他不过是靠着一门秘法，强行吊着最后一口气，才能站在这里，亲眼见证这千年谋划的最后一幕。


    “青云……”


    皇甫霸业伸出手，想要触摸自己弟子的脸颊，却只穿过了一片虚无。


    ……


    ……


    思绪，回到了遥远的千年前。


    那时的他，何等的意气风发。


    年仅五百岁，便已是元婴后期的绝世天骄，放眼整个修仙界，亦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一次游历红尘，他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污泥的小乞丐。


    那小乞丐天赋平平，不过是中品火灵根，在修仙之路上，注定走不了太远。


    可不知为何，那小乞丐，就像是认定了他一般，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远远地跟在身后，不言不语，风雨无阻。


    或许，这便是缘吧。


    他动了恻隐之心，将小乞丐收为弟子，赐名，青云。


    他教他修行，教他为人，将他视若己出。


    后来，他偶然间发现了凤血秘境，那是一处足以让任何修士都为之疯狂的无上机缘。


    本打算独自探索，但他想到了自己还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弟弟，皇甫擎天。


    那时的皇甫擎天，不过是元婴初期。


    他想着，还有什么，能比血脉亲情，更加牢固可靠呢？


    于是，他带着弟弟，一同进入了秘境。


    他没有告诉青云，或许，在那时的他看来，弟子的分量，终究是比不上血亲的。


    然而，他错了。


    错得离谱。


    在秘境的核心之地，他为了获取天凤本源，与守护神兽大战，身受重创。


    而他最信任的弟弟，却在那时，从背后，向他递出了最致命的屠刀。


    他被偷袭，伤上加伤，濒临死亡。


    皇甫擎天杀不了他，便用秘境中的阵法，结合地脉之力，将他镇压封印。


    为了更好地镇压他，防止他脱困，皇甫擎天更是以封印之地为中心，建立了一座皇朝！


    这所谓的大日皇朝，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开疆拓土，光宗耀祖。


    它只是一个牢笼！


    一个用亿万生灵的国运，用所谓龙脉之气，来镇压他皇甫霸业的，巨大牢笼！


    而他皇甫擎天，则摇身一变，成了开国老祖，窃取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独享着凤血秘境的秘密，做着他那万世不朽的千秋大梦。


    何其讽刺！


    何其可悲！


    ……


    ……


    “师父……您……别难过……”


    第五青云虚幻的身影，化作了点点星光，他最后的声音，带着一丝解脱。


    “能为您……扫清障碍……是青云……此生最大的……荣耀……”


    星光，彻底消散。


    皇甫霸业静静地站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从他那双看破了千年风霜的眼眸中，缓缓滑落。


    他抬起头，望向王凡消失的方向，神情复杂，最终，却并未追去。


    “擎天，到了最后，你为什么不吸收血食？”


    “明知没了龙脉之气镇压，封印阻不了我！”


    “却仍旧如此，是悔过？还是想拿本座当枪使？”


    “罢了，随风而去吧……”


    “一切都结束了……”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那片血腥的祭坛之上。


    落在了那个孤零零地站在尸山血海之中，手握玉玺，浑身浴血，却依旧屹立不倒的女子身上。


    皇甫月。


    皇甫霸业一步踏出，身影便已跨越了空间的距离，出现在了皇甫月的面前。


    他看着这个自己血脉的后人，看着她手中那枚沾染了血迹，却依旧散发着纯正皇道威严的玉玺，那双古老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龙脉之气……竟然真的选择了你。”


    他的声音，不再有之前的沧桑，反而带着一丝好奇。


    “有趣。”


    “小姑娘，告诉本座，你叫什么名字？”


    皇甫月娇躯一颤，从巨大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气度不凡，威压如海的中年男子，尽管对方并未释放任何气息，但那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迫感，却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晚辈……皇甫月……拜见……老祖宗。”


    她艰难地开口，想要行礼，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


    “不必多礼。”


    皇甫霸业的视线，从她身上，转移到了她手中的玉玺之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枚代表着国运的玉玺，与皇甫月之间，已经建立了一种近乎完美的联系。


    人与国，在这一刻，融为了一体。


    这便是第五青云所说的，天命所归吗？


    “皇甫擎天那个蠢货，守着一座金山，却只想着从中偷窃几块碎金。”


    皇甫霸业自嘲地摇了摇头。


    “他以为，建立皇朝，汇聚龙脉，是为了镇压本座，是为了让他能安稳地炼化凤血。”


    “却不知，这皇朝国运，本身就是一条通天大道！”


    “若能真正做到万民归心，以一国之力，汇聚亿万生灵的意志，足以铸就不朽神国，届时，国运加身，别说区区元婴，便是那传说中的化神之境，也未必不可一窥！”


    皇甫霸业的话，让皇甫月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从未想过，这帝王之位，这皇朝国运，背后竟还隐藏着如此惊天动地的秘密。


    “可惜，这条路，太难了。”


    皇甫霸业叹了口气。


    “人心，是这世上最复杂，也最难掌控的东西。”


    他的视线，再次落回皇甫月的身上，这一次，多了一丝审视。


    “你，虽然得了龙脉认可，但终究修为太弱，心性也过于稚嫩。”


    “刚才，若非那个道友及时赶回，你与这满城生灵，已经化作了皇甫擎天的血食。”


    提到王凡，皇甫霸业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那个小子，很强。


    强得不讲道理。


    无论是那诡异霸道的雷炎之力，还是那强悍到足以硬撼元婴中期的肉身，都超出了他对这个世界修士的认知。


    更重要的是，他从那个小子的身上，嗅到了一股气息。


    一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漠视一切的……枭雄气息。


    这样的人，是一柄最锋利的双刃剑。


    用得好，可以斩破一切阻碍。


    用得不好，第一个伤到的，就是持剑之人。


    老祖宗，王……王公子他……”


    皇甫月听到王凡的名字，苍白的脸上，隐约多了一丝担忧。


    她亲眼看到王凡吸收了皇甫擎天的血雾，那股狂暴的力量，连她这个局外人，都感到心悸。


    “他无事。”


    皇甫霸业淡淡地说道。


    “他去炼化自己的战利品了。等他再出现时，只会比现在更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现在，该来谈谈你的事了。”


    他的表情，重新变得淡漠。


    “皇甫擎天已死，本座也已脱困。这大日皇朝，于本座而言，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


    轰！


    皇甫月如遭雷击，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浇灭。


    “老祖宗，您……”


    “本座有两个选择。”


    皇甫霸业没有理会她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


    “第一，本座亲手覆灭了这座牢笼，将这所谓的龙脉之气，尽数吸收，作为本座恢复修为的养料。如此一来，本座或许能在百年之内，重回巅峰，甚至，触摸到化神的门槛。”


    他的话，让皇甫月的心，沉入了谷底。


    “那……那第二个选择呢？”她用尽全身的力气问道。


    皇甫霸业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二个选择……”


    “本座，扶你坐稳这个皇位。”


    “让你，成为这大日皇朝，名副其实，万古唯一的女帝！”


    皇甫月彻底愣住了，她完全无法理解，对方这天壤之别般的态度转变。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青云。”


    皇甫霸业的眼中，闪过一抹追忆与伤感。


    “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建立一座前所未有的仙朝，让这皇朝之内，人人如龙。”


    “本座，想替他，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