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立于庭院之中，并未歇息，他抬起头，注视着天阳城上空那轮并不明亮的弯月，双瞳中的幽绿与暗紫，在夜色下流转着莫名的光华。


    万籁俱寂，连虫鸣都消失了。


    这片天地，安静得有些过分。


    ……


    数里之外，一处不起眼的民房屋顶，一道与阴影彻底融为一体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趴伏着。


    影刺。


    大日皇朝最顶尖的刺客，专为皇甫龙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


    他屏住呼吸，收敛了全身所有的气息与灵力波动，甚至连心跳都降到了最低，只用一双经过秘法加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公主府内的那道青衫身影。


    白眉道人亲自下的命令，让他前来探查此人的虚实。


    “金丹初期？还是中期？”


    影刺在心中默默评估着。


    目标的气息内敛到了极致，根本无法准确判断。


    但那份从容不迫的姿态，却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突然，影刺浑身一僵。


    他感觉到，远处那道身影，似乎……朝他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不可能！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自嘲的念头在心底浮现。


    自己研究隐匿之道数百年，死在自己手下的金丹后期修士都不止一个，怎么可能会被一个最多不过百岁的毛头小子发现？


    定是错觉。


    活得越久，胆子越小，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他心中冷笑，继续潜伏，等待着最佳的观察时机。


    然而，就在下一瞬。


    影刺只觉得脑袋忽然一轻。


    眼前的景象，开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旋转、拔高。


    他看到了自己趴伏在屋顶上的身体，看到了自己那张因为惊骇而扭曲的脸。


    然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屁股。


    这是……怎么回事？


    无边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的神魂，正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恐怖力量，硬生生从天灵盖中拖拽出来！


    “不！”


    他想要嘶吼，想要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神魂在半空中扭曲成一团，无数破碎的记忆画面，不受控制地向外喷涌。


    他看到了皇甫龙阴沉的脸，看到了白眉道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


    也看到了自己这一生，在阴影中犯下的无数杀孽。


    最后，他的意识，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他至死，都不知道是谁出的手，更不知道，敌人远在数里之外。


    ……


    公主府，庭院中。


    王凡缓缓收回了视线，一缕无形的魂力，带着海量的信息，悄然回归识海。


    以他如今堪比元婴的神魂强度，对付一个区区金丹中期刺客，甚至都不需要动用九幽冥炎，念动之间，便可搜魂夺魄，杀人于无形。


    元婴之下，皆为蝼蚁。


    此言，不虚。


    “皇甫龙，白眉道人……”


    “斩草除根？倒是够狠。”


    “只可惜，你们惹错了人。”


    他的身影，在原地微微一晃，便凭空消失不见。


    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之内，再度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


    ……


    东宫。


    奢华的大殿之内，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数十名身着薄纱的舞女，扭动着曼妙的腰肢，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与脂粉混合的暧昧味道。


    皇甫龙左拥右抱，将一杯杯美酒灌入身旁美人的口中，引来一阵阵娇嗔痴笑，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放纵。


    主位之侧，白眉道人同样搂着一名身段妖娆的妩媚丽人，那张仙风道骨的脸上，竟也带着几分醉意。


    “师父，想不到您对这合欢之道，竟也如此精通！”皇甫龙举杯相敬，带着几分调侃。


    白眉道人眯着眼，在那丽人脸上亲了一口，引来一声惊呼，他哈哈大笑：“本座修仙七百载，红尘中打滚，俗世中炼心，这人世间的极乐，自然要一一尝遍，方能道心圆满！”


    “好一个红尘炼心！”皇甫龙抚掌大笑，“师父当真是个妙人！”


    他挥了挥手，对着下方的乐师呵斥道：“愣着干什么！接着奏乐！接着舞！”


    乐声再起，殿内的气氛愈发热烈。


    就在此时。


    “噗通！”


    一名负责守卫殿门的甲士，踉跄着冲了进来，脸上满是血污与惊恐。


    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句话都未能出口，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生机断绝。


    嘈杂的乐声，戛然而止。


    所有舞女和乐师都停下了动作，惊恐地看着那具尸体。


    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座大殿。


    殿门处，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光，缓缓走了进来。


    脚步声很轻，却像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来人一身青衫，面容冷硬，那双异色的双瞳，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


    “是你！”


    皇甫龙的瞳孔骤然收缩，猛地站起身来，脸上的醉意与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杀意。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东宫！”


    白眉道人也站了起来，他挥手屏退了身旁吓得花容失色的美人，死死地盯着王凡。


    他的神情，不再是之前的慵懒与随意，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原来，就是你这条过江龙。”


    “派来的那只苍蝇，太弱了。”


    白眉道人的眼角，不易察觉地抽动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一股金丹巅峰的恐怖威压，轰然爆发，朝着王凡碾压而去。


    “竖子狂妄！毁我徒儿大事，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现在跪下，自废修为，本座或可看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留你一条全尸！”


    然而，那足以让寻常金丹修士肝胆俱裂的威压，落在王凡身上，却如清风拂面，没有让他产生一丝一毫的动摇。


    王凡没有再废话。


    他只是抬起右手，一簇幽绿色的火苗，在他指尖悄然浮现。


    他屈指一弹。


    那火苗，不快不慢，轻飘飘地飞向大殿中央一根雕龙刻凤的巨大梁柱。


    火苗触碰到梁柱的瞬间，便融入了其中。


    下一刻，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注视下，那根由千年金丝楠木制成，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大梁柱，连同上面繁复的雕刻与鎏金，都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捧灰黑色的粉末。


    “哗啦——”


    粉末从空中洒落，下了一扬灰色的雪。


    整座大殿，都因为失去了这根核心的支撑，而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皇甫龙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白眉道人更是瞳孔巨震，失声惊呼：“这是……九幽冥炎？！！”


    王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环视着这座金碧辉煌，奢靡至极的大殿。


    “今夜，东宫当灭。”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眉道人动了。


    他不敢再有丝毫的轻视与保留，双手在胸前急速掐诀，口中念念有词。


    “敕令！天罡正法，剑化万千！”


    他猛地向前一指，背后那柄古朴的长剑锵然出鞘，在半空中光芒大放，一化十，十化百，眨眼间便化作漫天剑影，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金色剑河，带着斩破苍穹的凌厉气势，朝着王凡席卷而去！


    每一道剑影，都蕴含着金丹巅峰修士的全力一击！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王凡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轰！


    一股远比白眉道人更加狂暴，更加原始的恐怖气息，自他体内轰然爆发！


    肌肤之下，幽绿的火焰纹路与暗紫的雷霆纹路同时亮起，雷炎交错，瞬间遍布全身。


    九幽雷狱体，全力催动！


    他没有使用任何术法，只是简简单单地，朝着那奔涌而来的金色剑河，挥出了一拳。


    拳锋之上，暗紫色的九幽冥雷与幽绿色的九幽冥炎完美交融，化作一道毁灭性的洪流，悍然迎上！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几乎要掀翻整个东宫的穹顶！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大殿中央轰然对撞。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金色剑河，在接触到雷炎洪流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到了烈阳，发出了凄厉的哀鸣，成片成片地消融、破碎、湮灭！


    狂暴的气浪向着四面八方席卷开来，将大殿内所有的桌椅、摆设、纱幔，尽数撕成了碎片！


    白眉道人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蹬蹬蹬连退百步，才勉强稳住身形，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毫发无伤的青衫身影。


    “这……这不可能！”


    “这是什么力量！霸道至斯！竟能碾压我的天罡剑气！”


    一旁的皇甫龙，看到自己心中无敌的师父竟一招落败，吓得魂飞魄散。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皇子威严，尖叫一声，转身就想从侧门逃跑。


    “护驾！快给本皇子护驾！”


    残存的数十名东宫甲士，虽然也被吓得两股战战，但皇命难违，只能硬着头皮，举着刀剑，怪叫着朝王凡冲了上来。


    王凡看都未看他们一眼。


    自他身上散发出的雷炎气劲，只是微微一荡。


    “噗！噗！噗！”


    那些甲士的身体，便在半空中齐齐爆成了一团团血雾，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一声。


    “金丹巅峰，就这点本事吗？”


    王凡的视线，重新落在了白眉道人的身上。


    “竖子！欺人太甚！”


    白眉道人怒吼一声，双目赤红，竟是彻底疯狂。


    他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本命精血，洒在身前那柄已经光芒暗淡的古剑之上。


    “以我精血，祭我道胎！人剑合一，诛邪！”


    古剑发出一声嗡鸣，竟主动融入了他的右臂之中，整条手臂瞬间化作了一柄闪烁着血色与金色光芒的巨剑，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气息，轰然爆发！


    然而，迎接他的，是更快，更狠，更不讲道理的一拳！


    王凡的身影，如鬼魅般瞬间出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