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争执,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作品:《锁娇骨

    数日后,彭城。


    书房内,陆沉指尖夹着一份烫金的喜帖,面色阴冷。


    “谢瑜……”他低声冷笑,声音里淬着寒意。


    他派出的“夜枭”已传回密报。


    虽未能彻底查清谢瑜藏匿那女子的底细,却已探明谢瑜府中确实秘密囚禁着一名女子。


    且那女子被带入谢府的时间,恰好与他在涿城“偶遇”阮乔是同一天。


    如此巧合,答案呼之欲出。


    那女子,十有八九便是阮乔口中那个与她来自同一地方的朋友。


    谢瑜竟如此大张旗鼓,广发喜帖,昭告天下要娶此女为妻?


    陆沉眸中寒光一闪,捏着喜帖的手指微微用力。


    他起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后院阮乔的院落走去。


    院内,阮乔正坐在窗边看书,心神却有些不宁。


    近日府中气氛微妙,陆沉似乎格外忙碌,眉宇间总带着一丝冷厉,她隐隐感到似乎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听到熟悉的沉稳脚步声,她抬起头,便看到陆沉面色冷峻地走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她放下书卷,有些疑惑地起身。


    陆沉径直走到她面前,将喜帖递到她眼前,声音听不出情绪:“看看这个。”


    阮乔疑惑地接过帖子,指尖触到上面精致的纹路时,心中莫名一跳。


    她缓缓展开,目光扫过那些华丽的辞藻。


    当“谢氏家主谢瑜”与“迎娶江南苏州府唐氏女唐蕊为妻”这几个字赫然映入眼帘时,她的指尖瞬间冰凉。


    唐蕊。


    真的是蕊蕊。


    谢瑜他……他竟然要娶蕊蕊?


    他怎么能?


    他一定是强迫她的。


    蕊蕊怎么可能愿意嫁给他!


    她死死攥着喜帖,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蕊蕊……真的是蕊蕊……”阮乔喃喃自语,眼眶瞬间就红了,水汽迅速弥漫开来。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陆沉,眼中充满了焦急和恐慌:


    “他一定是强迫她的,陆沉,谢瑜他一定是强迫蕊蕊的,蕊蕊不可能愿意嫁给他,她一定是被逼的。”


    蕊蕊写的是求救信号,她一定是被逼迫的。


    她的情绪很是失控,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连日来的担忧,以及对挚友处境的恐惧,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她忘了平日里的伪装和顾忌,对着陆沉不管不顾地发起了脾气,声音带着哭腔和愤怒的指责:


    “你们……你们这些古代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就知道强取豪夺,仗势欺人。


    谢瑜他爹是疯子,他也一样,他把蕊蕊关起来,还要逼她嫁给他。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她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的喜帖狠狠摔在地上,仿佛那样就能摔碎这荒谬而可怕的现实:


    “混蛋,人渣,垃圾,你们都是一样的……一样的变态……”


    陆沉静立原地,面色沉静地看着她情绪失控地哭喊、指责,甚至将怒火迁延到自己身上。


    他眉头皱起,竟罕见的没有动怒。


    直到她哭得声音嘶哑,浑身脱力般微微踉跄,他才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了她颤抖的肩膀。


    “闹够了?”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阮乔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狠狠瞪着他,“我没有闹!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你们什么时候尊重过女性?什么时候把我们当过人看?”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地上的喜帖,声音颤抖却掷地有声:


    “在我们那里,男女平等,婚姻自由,没有人可以强迫别人,也没有人可以把另一个人像货物一样关起来、像宠物一样驯养,更没有人可以仗着权势就为所欲为,肆意践踏别人的尊严和人生。”


    她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是来自另一种文明的骄傲和底线:


    “你们这里所谓的礼法、所谓的尊卑、所谓的夫为妻纲……统统都是狗屁,是你们用来合理化自己暴行和私欲的遮羞布,是彻头彻尾的野蛮和落后。”


    “放肆!”陆沉终于厉声喝断她,眉头紧锁,眸中寒光骤现。


    他一步上前,强大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下来,“谁给你的胆子,在此妄议纲常伦理?”


    他盯着她,冷声怒道:“自古以来,天地君臣,父子夫妻,各有其序,各安其位,此乃天道人伦,岂容你置喙?”


    他的声音越发沉冷了,“女子柔弱,依附强者而生,受父兄夫君庇护,自当顺从恭敬,以夫为天,此乃天经地义,何来践踏之说?


    谢瑜行事或有偏激,但其心亦是为给她一个名分,一个归宿,何错之有?”


    “名分?归宿?”阮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泪水却流得更凶。


    她仰着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冰冷的视线,声音凄厉而悲愤,


    “用囚禁、凌辱、强迫换来的名分?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就能肆意剥夺别人的自由和意志?这就是你们的天经地义?这就是你们的纲常伦理?”


    她猛地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眼神倔强:


    “陆沉,你告诉我,如果易地而处,把你关在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折断你的翅膀,告诉你这都是为了你好,你会感激吗?你会觉得这是恩赐吗?”


    陆沉眸光骤然一沉,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风云涌动,似乎被她离经叛道的质问刺中了某处。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冷硬,“荒谬,男女岂可相提并论,此乃世道常理。”


    “世道常理?”阮乔凄然一笑,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


    “所以……就可以理所当然地伤害?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剥夺?这就是你们……奉若圭臬的规则?”


    她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冷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陆沉,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陆沉盯着她写满了疏离、绝望的眼睛,心头莫名涌起一股极其陌生的窒闷感。


    她的话像最尖锐的钉子,撬动了他根深蒂固的认知,让他第一次对自己所信奉的一切,产生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但他迅速压下了这丝异样,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专制。


    他不允许!


    绝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质疑他世界的规则!


    “闭嘴!”他猛地打断她,指尖用力,迫使她仰起脸,不容她再吐出任何“大逆不道”的言辞。


    “阮乔,”他厉声喝道,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注意你的身份,休要恃宠而骄!”


    “恃宠而骄?”阮乔她笑得凄楚,“我有什么宠可以恃?是你随时可以收回的怜悯?还是这看似华美却一步不能出的牢笼?陆沉,你告诉我,我有什么?”


    她指着地上的喜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的姐妹正在另一个牢笼里被逼着嫁给一个疯子,而我却只能在这里对着另一个……另一个……”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最终化作一声崩溃的低泣,“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


    陆沉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被她彻底激怒。


    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声音冰冷刺骨:“孤看你是真的忘了自己的本分,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主人?”阮乔疼得脸色发白,却倔强地仰着头,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暴怒的视线,声音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决绝,


    “是,你是我的主人,可以随意决定我的生死,我的去留,那你现在是要杀了我?还是像谢瑜对待蕊蕊一样,彻底把我锁起来?”


    她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和绝望的疯狂:“来啊,反正落在你们手里,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活路。”


    “你!”陆沉眼底瞬间一片血红,滔天的怒意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猛地扬起手——


    阮乔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等待着预期的疼痛或更可怕的惩罚。


    然而,那手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陆沉死死盯着她苍白而倔强的脸,胸腔中的怒火翻腾着,却最终被深深压制。


    他猛地甩开她的手,“滚出去。”


    他转过身,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背对着她,不再看她一眼。


    阮乔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桌角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他那冷硬决绝的背影,心如同沉入了最冰冷的深渊。


    呵,男人。


    她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碎。


    阮乔转身,挺直了脊背,大步走出了房间。


    陆沉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周身的气息却冰冷得吓人。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良久,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旁的紫檀木桌案上。


    “砰——!”一声巨响,坚实的桌案竟被砸得裂开数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