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厂房后门。


    “黑焰，这下怎么办？”一个年轻人往厂房里瞥了一眼，低声道，“刚刚又来了一批人求助，咱们这破厂房已经塞不下人了！”


    “啧。”


    黑焰习惯性口袋摸去，取出一盒崭新的烟盒和打火机，双手有些不稳地点了根烟。


    她忍不住想，幸好上次运气好，遇到了个大老板，不然她现在想缓解焦虑都没烟可抽。


    年轻人忍不住叫道：“黑焰！”


    “我在想办法。”


    “你上次不是说，黎明大人那边的监督者已经答应接收我们这的人了吗？”年轻人来回踱步，满脸愤怒，“肯定是别的基地背地里偷偷去提价了，不然他们怎么会反悔！”


    黑焰沉沉地吐出一口烟。


    白色的烟雾与寒气汇融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呵……反悔。”黑焰淡淡道，“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年轻人见此，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能不能再去问问，他们能不能看在你以前也是监督者的份上，给咱们开了个后门？我们出的物资也不少啊！不要求接收基地全员，就算只给我们几十个名额也好啊！”


    “不行。”黑焰垂眼盯着指间燃烧的火星，漠然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觉醒者都很排斥外人。”


    “那现在怎么办？”


    “前阵子不是挖了个地道吗？”黑焰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先让那些伤患住在地道。”


    “那其他人呢？”年轻人蹲下身，难受扯着头发，“虽然我前天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让他们开始封窗……但是玻璃窗又不够，用那些纸箱皮代替的话能挡住风雪吗？”


    “那也只能试试了。”


    “可是，只要有一缕寒风吹进来，一切都完了。”


    “……”


    二人陷入沉默，看着空气似有似无的雪花发呆。


    时限一到，这些虚无的雪花就会真正的凝结成形，降落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


    年轻人忽然惨笑道：“唉，我才十八岁呢，怎么这就英年早逝了？”


    “……”


    “早知道会混成这样，我就不瞎着你跑出来了。”年轻人嘀嘀咕咕，“本来我都被选上当监督者了！我还以为出来之后，我能比那个被黄雀大人讨厌的觉醒者活得久呢！”


    乌托邦不只培养【觉醒者】。


    就连耳熟能详的监督者，他们也会专门培养一批。但是像这类的实验体，由于成功率实在太高，已经沦为一种不被重视的消耗品。


    觉醒者可以选择喜欢的监督者，也可以随时抛弃。


    但监督者却没有任何选择权。


    不过，只有普通的觉醒者才会出于各种奇离古怪的理由，经常更换监督者。甚至会让一些出生在外围区的高阶异能者，来当自己的监督者。


    只有像黄雀那一种的大觉醒者，才对身边的“小狗”最宽容。


    年轻人……或者说银狼，曾经就被一名大觉醒者选中。


    虽然说吧，不是黄雀大人或夏蛰大人，有那么一点点遗憾……但收到通知的时候，银狼还是高兴得差点窜上了天！


    但问题是，银狼偷偷打听过才知道，他即将跟随的大觉醒者——居然得罪了黄雀大人，所以一点自主权也没有。


    就连身边的监督者也全是黄雀安排的自己人。


    所以，银狼被选中并不是因为实力有多好，很有可能只是黄雀刚好太忙了，懒得搭理那位大觉醒者的小动作。


    估计等黄雀忙完，不仅银狼要死，恐怕那位大觉醒者也要被他弄个半死。


    银狼得知真相后非常惊恐，碰巧这时候又遇上了打算离开乌托邦的黑焰，就干脆一起跟着走了。


    “……”


    “哦，对了，黑焰，你多大来着？”


    “二十五。”


    “那你长得还怪显老的。”


    黑焰斜了他一眼。


    银狼也瞅了一眼黑焰手里的烟，没忍住问：“这哪来的？”


    “前两天我检查附近污染物情况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自称住在附近的怪人，还说认识我。”黑焰取出烟盒，给了他一根，“我猜，她应该是在一个在执行任务的监督者吧，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银狼取出自己的打火机，一边开心地点了烟，一边问道：“你没见过？”


    “没。”


    黑焰对这个话题兴趣寥寥。


    认不认识又怎样。


    反正十三区所有的避难所觉醒者，现在都已经收满人了。


    二人再次陷入沉默，靠着墙抽烟。


    一根烟很快没了。


    “我进去检查一下物资的情况。”银狼把烟丢进垃圾桶，站了起来，往后门口走去。


    黑焰仍然盯着天空发呆，没吭声。


    银狼的手刚搭在把手上，门却被另一面的人打开了。


    “怎么了？”


    “狼哥，焰姐在吗？”青年迟疑道，“外面忽然来了个人，说要找我们基地的老大。”


    银狼困惑道：“谁？”


    “她没说自己是谁。”青年皱了皱眉头，“但是她一直在打量我们停在外面的越野车……不会是想借车吧？”


    黑焰把第二根烟灭了，走了过来，拍了一下银狼：“走，我们一起去看看。”


    ……


    十三区有许多个生存基地。


    在非天灾时期，人们会聚集在一起生活。正所谓人多力量大，这样往往也能保证自己遇到危险时，不至于孤援无助。


    就像黑焰所在的这座厂房，正是由她管理的生存基地，银狼是她的二把手。


    “烦死了。”银狼抱怨道，“不会又是隔壁基地的人来借物资吧？”


    黑焰没回话，但心里的猜测也和银狼相差无几。


    因为这种事情实在太常见了。


    换作正常时期，黑焰说不定还考虑到以后她也会借的可能性下，愿意帮个忙。


    但现在，天灾都要来了，隔壁基地居然又这么厚脸皮？


    黑焰已经想好拒绝的措辞了。


    后门离厂房大门口不算远，步行只用三四分钟。


    黑焰看见拜访者的侧脸，愣了愣，然后立刻伸出手拦住跟在旁边的银狼，免得他出言不慎。


    “干嘛？”


    银狼不高兴地问，顺着黑焰的目光一看，也蓦然愣在原地。


    五米之外，站着一位身披纯白斗篷的奇怪女性。


    她垂着眼，漫不经心地逗弄着手里的小鸟。是一只每根羽毛都泛着纯粹蓝色的小鸟。


    银狼有些恍惚地发现，她身上的斗篷几乎干净得不染尘埃，就连鞋子也是纯白的短靴，在肮脏的厂房门口，显得极其格格不入。


    简直就是……和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这种怪异的感觉，银狼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


    云杪忽然转过身，收回逗弄小鸟的手，微笑道：“早上好。”


    小蓝鸟顺势找了个枝头落下，嫌弃地瞅着底下两个人类。


    “难怪你会在这片废弃地带活动。”云杪注视着黑焰，“原来这附近有一个生存基地，你刚好在清理污染物，是吗？”


    轻飘飘的，近乎于审问的语气。


    这并不礼貌，甚至可以算一种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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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狼立刻从恍惚中清醒过来，心底生出一片警惕，并侧目看了一眼黑焰。


    “是。”黑焰脸上立刻露出一个爽朗的笑，“老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需要送货？”


    “我能借一下你们的越野车么？”云杪说，“随便哪辆都行。”


    黑焰微愣，没想到真的是借车。


    对一个生存基地而言，车辆也算是重要资产之一，从来不会轻易外借。


    不过黑焰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没问题，你跟我来。”


    银狼有些奇怪黑焰干嘛一下子就答应了下来，还什么都没要，但他也没贸然吭声。


    黑焰走出了好几步，忽然意识到人根本没跟上来，疑惑地转头一看。


    只见，黑发女性仍然站在原地，目光穿过门口，像是在打量着什么。


    “……老板？”


    黑焰心底忽然闪过一阵不安。


    这人……不会是某个觉醒者派来抢物资的吧？


    “你们基地一共有多少人？”


    云杪忽然抛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黑焰和银狼皆是一愣。


    “……”黑焰笑道，“老板，你问这个干什么？”


    云杪安静地注视着她，没回答。


    对话一时陷入僵持。


    黑焰眯着眼打量云杪。


    第一次见面时……这人说“认识她”。


    难道，这人口中的“认识”，并不是指外围十三区的她？


    明明只有同样诞生自乌托邦的银狼，才知道她的身份。


    每个外围区之间信息壁垒极其严重，更别提乌托邦与外围十三区之间了。


    她是谁？


    黑焰的后背罕见地冒出一层冷汗。


    但云杪仍在看着她。


    “……2267个人。”黑焰终于这么缓慢地回答道。


    “没有觉醒者接收你们吗？”


    “没有。”


    “你们的物资能支撑几天？”


    “十天。用得慢的话，半个月。”


    简直就像监督者的审问是否具备入住资格一样。


    黑焰忽然明白了什么，内心掀起滔天巨浪。


    与此同时，她回答的语气也愈发轻柔恭敬。


    “有多少个小孩？”


    “六岁以下的只有51个，十二岁以下的153个，剩下的都能干活。”


    “异能者呢？”


    “791个。”


    “多少人污染度异常？”


    “……”黑焰轻声道，“239个。”


    云杪没再问了，陷入沉默，像是在思考什么。


    黑焰忽然有些后悔说了实话。


    他们生存基地的“病人”的确太多了。


    就在云杪沉默思考事情的时候，黑焰和银狼都一脸紧张地看着她，大气也不敢喘。


    好在，云杪很快回过了神，目光重新落到二人身上。


    “天灾将至。”云杪微笑道，“你们基地的所有人，都可以入住我的避难所。”


    语气仍然轻飘飘的。


    却给出了一个份量极重的承诺。


    至于黑焰与银狼二人，同时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从未听说过十三区还有这么一位觉醒者。


    但是每位觉醒者都是普通人活下去的希望，绝对不会有人敢冒充他们！


    所以，她说的一定都是真的……


    黑焰轻声问道：“大人，我们该怎么称呼您？”


    云杪看了一眼落又飞到自己左肩上的小蓝鸟，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漫不经心地回道。


    “我是山蓝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