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杪本来没打算出门。


    只是，根据系统的观察，这些玩家在第一天实在闯了不少祸。


    这样下去可不好。


    再加上，蓝星马上又要迎来一批新的外来者。


    但碍于星网上铺天盖地的舆论，这次申请内测的联邦公民少了很多，云杪无法确定系统这一次能绑架多少“外星人”。


    所以……


    云杪微笑看着眼前的玩家。


    你们得快点成长起来才行。


    “外来者。”云杪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钟冥：“……”


    钟冥勉强忍住了想后退两步的本能。


    总感觉这个原住民有点怵人。


    居然还主动搭话，一看就没安好心！


    但偏偏这时候，钟冥的面板却弹出了一个新任务。


    【随机任务：和面前的神秘原住民聊聊天，似乎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情报……】


    钟冥：“！”


    钟冥立刻热情道：“朋友，早上好鸭！其实我没什么事，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云杪保持微笑：“是么？”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原住民实在给人压力山大，钟冥硬着头皮道，“那个，其实我是想出门买点食物，但可能是时间太早了，周围一家店也没开……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开门吗？”


    钟冥注意到云杪没立刻回答，而是先抬头看了一下天空。


    于是她也跟着看了一下。


    天上没什么啊？


    “你昨天没听到天灾预报吗？”


    “……”


    钟冥瞬间明白了云杪的潜台词：“你的意思是，不会有人来了？”


    “大家都在忙着向觉醒者证明自己有用呢。”云杪淡淡道，“你还在这傻乎乎地等商铺开门。”


    钟冥一时哑言。


    “天灾期间，所有人都会想尽办法上供自己的一切。”云杪说，“避难所觉醒者想要什么，他们便会努力付出什么。不然的话，怎么才能躲过天灾呢？”


    钟冥神色微动，问道：“你刚刚说，向觉醒者证明自己？那我该去哪里找他们？”


    哎。


    云杪心想，这些玩家消息真不灵通。


    不过算了，他们毕竟只是“玩家”，不会一天二十四小时地待在蓝星。


    而她又的确给予了【下线】的自由。


    云杪尽职尽责地担任起情报型原住民的角色，答道：“去【光明工业区】吧。黎明是十三区范围内最厉害的觉醒者，能分配的避难名额也最多，你现在赶过去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报个名。至于其他几十位……恐怕接收数量已经达到上限，你想进也进不了。”


    “太谢谢你了！”钟冥眼泪汪汪，“你真是个大好人！”


    “不用谢。”


    实际上，云杪说这么多，并不是为了只给眼前这么一位玩家提供便利。


    因为她昨天刚刚发布了【论坛】功能，聪明的玩家们，肯定会在这个论坛上发布“游戏攻略”，或者相互交流情报。


    一传十，十传百。


    这么一来，能通过第一个天灾考验的玩家也越多。


    而且昨天她特地研究了一下，确定玩家的存在性质特殊，并不会挤占蓝星人的避难位置，才让系统正式发布了这么一个任务。


    不过呢——很多避难所的面积到底是有限的，就算理论上可以无限收容“玩家”，但实际空间也不允许。


    所以，剩下的就要靠玩家们自己努力了。


    “对了，我叫钟冥，你叫什么？”钟冥的心情已经从警惕转变为了敬佩。


    “我么……”


    云杪的目光忽然穿过钟冥，落到她的后方，四位凭空出现的玩家。


    七点了。


    第二批内测玩家“上线”了。


    系统的声音在云杪响起，非常兴奋道：【宿主，有好消息！今天这批联邦公民的综合实力高好多好多！他们的五项力量维度加起来，居然平均在40以上！】


    的确是个好消息。


    云杪忽然提醒了一句：“身后这些是你的朋友吗？把我刚刚说的告诉他们吧。”


    钟冥转过头，看见四位穿着军装的士兵，微微一愣。


    云杪转身走了。


    “哎！”钟冥有些慌乱地追上来，“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呢！”


    “不告诉你。”


    于是，钟冥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原住民信息变成了以下这个样子。


    【原住民信息】


    姓名：不告诉你


    年龄：20


    等级：30


    状态：正常


    身份：一个好心人


    异能：未知


    好感：0


    综合评价：她现在不想理你，请不要继续追了。


    钟冥：“……”


    好吧！


    ……


    光明工业区。


    人潮涌动。


    一位金发监督者在前头大声喊道：“蓝星人排左边，外来者排右边，不许混在一起！”


    拥挤在一起的人群立刻分成了两团，泾渭分明。


    但相比于长得看不见底的原住民队伍，玩家的那一排，一眼望过去不过三百余人。


    很多蓝星原住民警惕地打量着这些外来者——对他们来说，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个竞争对手。


    大部分时候，别说玩家，哪怕是原住民与原住民之间，想从对方嘴里挖出一点有关觉醒者的情报，也是件极为不容易的事。


    因此多亏了钟冥在论坛上发布的情报，很多玩家才停止了无头苍蝇一般的举动，匆匆赶来了光明工业区。


    “指挥，你还在看论坛？”


    周铎向【钟冥】发送了好友申请，淡淡道：“再看看有什么有用的情报。”


    从论坛上各种杂乱无章的发言中可以得知，玩家会随机降临至十三个外围区之一。


    而数字越小，就意味着这个外围区越安全，能分配的避难名额也越多。


    某种意义上来说，降临到马上就要迎来天灾的十三区，也算是一种天崩开局。


    但偏偏正是这里，是第一个出现觉醒者情报的区域。


    周铎关闭游戏面板，平静地回看了一眼对面暗中打量的视线。


    原住民意识到自己的偷看被发现了，立刻畏缩地避开目光。


    周铎和身后的七位士兵，来自联邦的一支特种精英小队，曾经上过前线与敌对文明厮杀作战。


    最近正处于待命期，因此被紧急下达了这么一个奇怪的任务。


    他们在等待七点到来之前，考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穿上军队的制服。


    尽管惹眼，但在这种恶劣的生存环境下，反而也是一种威慑和强大的证明。


    一开始，他们本以为“入睡”后会面临一波强劲的精神洗脑，却没想到，首批内测玩家所言非虚。


    这里……的确近乎一个真实的世界。


    探索真相并非一天两天的事情，周铎决定先按【游戏任务】来走。


    假如游戏系统没有说谎，那么在顺利完成限时任务之后，他们每个人就能顺利得到一个异能。


    “黎明大人来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一声，全场骤然静了下来。


    原住民集体垂下头，神色敬畏。


    被联邦特别派遣而来的精英，立刻学着原住民的动作，垂下头。


    但某些现实身份是普通公民的玩家，一个个却胆大包天得很，全部好奇地仰着头。有的甚至爬到隔壁树上，就为了全方位无死角地好好看一眼这个“黎明”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结果人一出来，他们都愣住了。


    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病秧子是怎么回事？


    女人的脸色几乎惨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整副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神气，奄奄一息的，唯有眼底露出的那么几丝戾气，才能让人觉得这人的自我意识还是清醒的。


    【原住民信息】


    姓名：黎明


    年龄：27


    等级：70


    状态：重病


    身份：外围十三区的避难所觉醒者


    避难所特性：未知


    异能：未知


    好感：-10


    综合评价：你们居然没低头，黎明深受冒犯。


    “她对我的好感怎么是负的？”


    “我也是！”


    “呃，现在意思意思低个头还来得及吗？不过也没这必要吧？”


    黎明意味不明地打量了某些玩家片刻。


    但她没有听见玩家之间涉及“游戏”的对话，就像被屏蔽了一样，只以为这些人是在偷偷说她的坏话。


    “大人。”


    金发监督者俯下身，低声道：“这些外来者大多年轻体壮，身上也没有污染物的臭味。留下来，说不定也能成为助力。”


    黎明沉吟片刻，道：“有用的人就让他们留下。”


    “是。”金发监督者迟疑了一下，问道，“那……另一边的名额也就少了。”


    黎明忽然咳嗽了好几声，过了一会，才缓慢地命令道：“以前接收多少，现在就照旧接收多少，懂了吗？”


    “……是。”


    金发监督者神色微动，低声应下。


    查看完队伍情况，黎明便让另一位监督者把他推回工业区内部。


    周铎注意到，这些监督者虽然对玩家颇有敌意，但在真正审核的时候，要求却没那么严格。几乎都是单手放出一道光，扫描似的照了一下他们的全身，便算通过。


    这是在检查什么？


    相对的，原住民那边却严格得多。


    十个人中，能有一个人过关都算幸运。


    有时候，就算通过了“白光”的审核。监督者还会多问原住民好几个问题。


    比如“你带了多少物资”“你有异能吗”“平常一般做什么工作”“会经常生病吗”之类的问题。


    懒鬼。不要。


    自带物资太少的。也不要。


    如果是没异能、但有实力杀死污染物的。可以留下。


    有的人想撒谎，但问他们的监督者似乎有某种辩识谎言的异能，很快筛掉不符合条件的人。


    玩家们看得心惊肉跳。


    他们来自强大平等的联邦，很多人从没见到这种残忍的物竞天择的场面。


    就在这时，原住民队伍里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大人，求求你，能不能让我的妹妹进去。”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少女哀求道，“她有木系异能的！一定能派上用场的！”


    “滚。”


    监督者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旁边的护卫把人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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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人！”


    少女还在不死心地挣扎，想再说点什么。


    但一个冰冷的枪口却抵住了她的额头。


    四周随之一静。


    但在这时候，一位玩家忽然站了出来，试图和监督者沟通：“我不进去了，把我的名额让给她的妹妹，行不行？”


    周铎抬眼看过去，发现说话的那位玩家，正是在论坛上提供觉醒者情报的钟冥。


    “不可以。”监督者冷淡道，“你们是外来者，并没有被划分在【收容人数】之内，何来让出名额一说？”


    少女抱紧妹妹，喃喃道：“大人，求您了……”


    她怀里的小女孩也茫然地呢喃道：“姐姐。”


    监督者漠然道：“不是我们不想帮你，任何避难所的收容人数都很有限，自然是更有价值的人才有资格留下。更何况，你和你的妹妹已经是重度污染，让你们进来，不就等于往避难所丢了枚定时炸弹吗？难道别人要因为你们而死吗？”


    此话一出，有些原住民立刻瞪了几眼这对姐妹。


    少女的脸渐渐染上一种无望的死寂。


    她没有再说什么，低头牵起妹妹的手，转身离开。


    天灾时期，像她们这种普通人，抢不到地下室的位置，又没有避难所的庇护，只剩下死路一条。


    想帮忙的钟冥也沉默了。


    如果只是名额的问题，她还能胡搅蛮缠一下。


    但听对面那监督者的意思，她们姐妹二人身上好像有什么污染，真进去了也会影响别人。


    “那你们刚刚说的重度污染是什么意思？”钟冥急切道，“难道这治不了吗？”


    金发监督者有点烦钟冥，但还是勉强回答道：“如果十三区有高级净化师的话，她们或许还有救。”


    但现实是，没有。


    钟冥沉默了。


    她有些怅然地回头看，但那两个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很快，又有更多的被认为没价值的老人、小孩、残疾人，乃至四肢健全但没有异能没有自带充足物资的成年人，通通都被监督者刷了下来。


    他们都没有通过审核。


    悲惨的哭喊声、哀求声，几乎没有断过。


    不少玩家看不上去，站了出来帮忙求情，但都被监督者几句“筛选标准是大人们一起制定的，如果你也是觉醒者，那倒有资格去和其他大人争上一争”“你帮得了这个，那下一个呢”之类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大半天过后，队伍的人越来越少。


    而那些刺耳得令人不忍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了。


    随着工作量的减少，有些监督者也不在意玩家们暗中打量的目光，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哎，我听黎明大人说，死于天灾的话，会比普通死法痛苦得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你这话说的，难道你想试一试？”


    “哈哈，早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会抓紧时间自杀的。”


    语气相当稀松平常，像是在谈论一件小事。


    而这些执行审核工作的监督者，从头来尾，也没有一个人对“不合格者”露出怜悯或同情的神情。


    最终，除了21346位常驻人员，还有答应接收14个生存基地全体人员之外。黎明避难所在本次公开审核活动中，总共收容了21056位蓝星居民与450位玩家。


    众人在监督者们的带领下，一起进入了工业区内部。


    光明工业区只是黎明和她手下活动的一个基地，并不是真正的避难所。


    坐在轮椅上的黎明，被监督者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推到二楼平台。这个地方视野绝佳，能够俯视一楼的所有人。


    身患重病的觉醒者黎明，已经很少说话，现在只平静地扫了一眼底下。


    钟冥摩擦了几下手掌，忽然感觉空气变得更冷了。


    一股恐怖的寒气几乎要刺穿她的五脏六腑，明明地面什么都没有，却有种双脚踩在厚重大雪上的冰凉感。


    这是怎么回事？


    钟冥没忍住看了一眼游戏面板的时间。


    蓝星历700年7月9日23：17。


    她明明记得，天灾预报说的时间是11号晚上七点。


    而且刚刚外面也没有下雪。


    这是……一种来临的征兆吗？


    黎明忽然敲了敲轮椅扶手。


    “天灾将至！”


    所有人被忽如其来的高喊吓了一大跳，心脏瞬间被提了起来，惊疑不定地望着二楼平台上的觉醒者。


    金发监督者顺势接过话，大声宣布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们将入住黎明大人的避难所。请放心，只要乖乖听从安排，黎明会庇护你们直到本次天灾结束！听明白了吗？”


    “明白！”


    原住民们目光虔诚地大喊道。


    而玩家们……玩家们虽然表面冷静，反应过来迅速也跟着喊了几声。


    但内心其实是看傻了。


    因为这场面，简直就是进行某种大型PUA邪教活动。


    钟冥：“……”


    钟冥再次怅然地回头看了一眼，工业区的大门口之外，已经是一片茫茫黑暗。


    可是。


    那些没能入住避难所的原住民……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