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周逸尘对孙芳和王强的印象不算深。


    只记得那两个人,一个表面憨厚,实则精于算计,一个看着聪明,脑子也不怎么样。


    凑在一起,过不好日子也在情理之中。


    “那孩子呢?”周逸尘问了句。


    这才是最关键的。


    “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江小满的声音都高了一点。


    “孙芳没打掉孩子,她要自己生下来养!”


    这个决定,在这个年代,可以说是惊世骇俗了。


    一个离了婚的女人,独自带着个孩子,往后的日子有多难,用脚指头都能想出来。


    光是旁人的唾沫星子,就能把人淹死。


    “晓月她们去看过孙芳,说她现在就住在知青点最边上那间没人住的屋子,肚子老大,人倒是挺硬气的,谁说啥她都不在乎。”


    周逸尘沉默了。


    他对孙芳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个有些自私、爱占小便宜的女知青身上。


    却没想到,她在这种事情上,居然有这么大的勇气。


    一个母亲的本能,有时候确实能爆发出超乎想象的力量。


    周逸尘心里对这个女人,稍微有了一丝改观。


    不过,也只是感慨一下罢了。


    说到底,那是别人的生活,他一个外人,既没法评价,也无力干涉。


    他能做的,就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自行车又骑了一段路。


    土路渐渐变成了掺着石子的路,平整了不少。


    路边的房子,也从土坯房,慢慢变成了青砖瓦房。


    县城的轮廓,已经遥遥在望了。


    江小满也说累了,不再叽叽喳喳,又把头靠在了周逸尘宽阔的后背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


    拐进熟悉的小巷子。


    巷子口张主任家的大门关着。


    左邻刘叔家飘出饭菜香,是炖白菜的味道。


    后院孙家没啥动静,估计开车的孙大哥还没回来。


    周逸尘稳稳地把车停在自家院门口。


    江小满轻巧地跳下车。


    周逸尘推开院门,把自行车推进院子,支好。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已经下午四点半了。


    从大队回来,骑了将近一个小时。


    这个点,搁平时,再有半个小时左右也该下班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拉出长长的影子。


    奔波了半天,终于回家了。


    周逸尘把院门从里头插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这点声音,仿佛把外头的喧嚣和疲惫都隔绝在了门外。


    江小满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舒展开了。


    “回家真好。”她满足地叹了口气。


    “先歇会儿,我去做饭。”周逸尘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江小满一把拉住他。


    “你歇着,今天你骑车累了一路,我来生火。”


    她说着,就熟门熟路地跑去墙角的小棚子里拿引火的柴火和煤块。


    周逸尘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笑了笑,也没跟她争。


    他走进厨房,拧开了那盏十五瓦的电灯泡。


    昏黄的光线,一下子就把这小小的空间填满了,暖洋洋的。


    他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开始洗今天早上出门前就泡好的白菜和土豆。


    外头很快传来了江小满捅炉子的声音,叮叮当当的。


    过了一会儿,一股淡淡的青烟顺着厨房的门缝飘了进来,那是炉子生着了。


    江小满拍了拍手上的煤灰,跑进厨房。


    “火生好了,烧什么?”


    “白菜炖土豆,再炒个鸡蛋。”周逸尘头也不抬,手里的菜刀稳稳地落下,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土豆块切得匀称,白菜帮子和叶子也分开放。


    江小满凑过去,看着他利落的动作,眼里满是笑意。


    “行,那我帮你烧火。”


    她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炉子前,熟练地拉着风箱,看着灶膛里的火苗越烧越旺。


    厨房里很安静。


    只有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风箱呼哧呼哧的声音,还有锅里水烧开后咕嘟咕嘟的声音。


    周逸尘很快就把菜下了锅。


    油星子“刺啦”一声,白菜的香气瞬间就蹿满了整个屋子。


    江小满深吸了一口气。


    “真香啊。”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一盆热气腾腾的白菜炖土豆,一盘金黄的葱花炒鸡蛋,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两人把饭菜端到堂屋的八仙桌上。


    桌子上的电灯拉线被拉亮,光线比厨房那盏要明亮一些。


    “今天在队里喝了不少酒,你多吃点菜垫垫肚子。”江小满夹了一大筷子白菜到周逸尘碗里。


    周逸尘点点头,也夹了一筷子鸡蛋给她。


    “你也吃。”


    两人安安静静地吃着饭,一天的奔波之后,这种温暖的宁静最是舒坦。


    “今天秀兰那个样子,真是替她高兴。”江小满扒拉着饭,先开了口。


    “你那个烧木头的法子一说,她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周逸尘喝了口热水,暖了暖胃。


    “她肯下功夫,人也聪明,点一下就透。”


    “那是你教得好。”江小满的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你就是天生当老师的料。”


    周逸,尘笑了笑,没接这个话茬。


    江小满又叹了口气,话题一转。


    “就是孙芳那事儿,听着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


    “一个女人,离了婚,还要自己带着个孩子……”


    在这个年代,这几乎是一条走不通的死路。


    周逸尘放下筷子,神色也平静。


    “路是她自己选的。”


    “日子难是肯定的,但未必就过不下去。”


    他比这个时代的人,更能理解和尊重这种选择。


    江小满看着他,点了点头。


    “也是,她那性子,犟得很,说不定真能闯出条路来。”


    她说完,又看着周逸尘,眼睛亮亮的。


    “不说她们了,说明天的事。”


    “明天你就要在全院大会上讲课了,紧张不?”


    周逸尘迎着她的目光,摇了摇头。


    “不紧张。”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要讲什么心里都有数。”


    江小满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崇拜和欢喜。


    “我就知道。”


    “明天,我要看咱们医院所有的人,都好好瞧瞧你有多厉害。”


    吃完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筷。


    江小满去烧水准备洗漱,周逸尘则坐回桌边。


    他从抽屉里拿出纸和笔,就着灯光,开始写明天的发言提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