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沐屿：


    我出生在冷宫时，无人知晓，亦无人期待。


    之后，冷宫便整天整夜萦绕着哭声。


    嘹亮的哭声响彻半个皇宫。


    有天皇帝去冷宫附近的宫殿找美人睡觉。


    他被扰人的哭声哭得兴致全无，大发雷霆。


    大太监匆匆去探查，他方知晓自己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皇子。


    美人娇笑着倚偎在皇帝胸口，“恭喜陛下喜得龙子，四皇子从出生便一直哭，估计饿了……”


    不知道她哪句话刺痛了皇帝的神经，皇帝一把推开她，将她摔在地上，冷笑。


    “贱种，你去堵上他的嘴，看他还怎么哭！”


    一大群太监踹开冷宫的大门。


    每天凑到自己耳旁说她是我的母妃，慈爱看着我的女人被扇得头破血流。


    很快，我没空看她了，一块破布堵上我的嘴巴，我呼吸不上来，满脸通红。


    母妃为我求情，不断爬过来，却被太监们死死按住，走前他们留下一句警告：


    “陛下吩咐，四皇子哭一次，就堵一次嘴，娘娘，若不想四皇子受罪，便让他安静些。”


    这次事情闹得后宫人尽皆知，大家都知道皇帝对我厌恶的态度。


    频繁在冷宫打转，想抱养我的妃子们也歇了心思。


    太监宫女们看人下菜，见状，往冷宫送的残羹冷炙更少了。


    母妃不敢合眼，一看我瘪嘴，马上边捂我的嘴，边拍我的背，哄我。


    “奇怪怎么不哭了？”


    我只是动动眼皮，连看她的力气都没有。


    过了几天，她终于明白我是太饿了，饿得没有力气。


    她开始把剩饭分一部分给我吃，她也饿，饿得受不了了，就挖冷宫里的草和树皮吃。


    冷宫又进来三个妃子。


    母妃舔着脸凑到她们面前，做尽丑态，故意摔跤，对她们说讨喜的话。


    像只作揖的小狗一样逗她们发笑，换取一些裹腹的剩饭。


    有时母妃收获颇丰，会骄傲地将赢回来的食物放到我鼻子下，逗我。


    看着我的眼珠子随着食物咕噜噜转，着急地伸出小手抓，死活抓不到，她捧腹大笑。


    那是我在冷宫为数不多最开心的时候，虽然母妃拿食物吊着我，有些恼人。


    但每当她有闲空逗我，我便能填饱肚子，这样的日子也成了我生命中唯一的期盼。


    冷宫人来人往，不时有妃子进来，又有妃子死去。


    母妃靠着她们的施舍，竟奇迹般将我养大。


    我身子骨孱弱。


    两岁刚会撒手走路，就迫不及待学着母妃的样子，去皇宫的那些贵人或者尊贵的公主面前。


    故意走不稳，摔个狗啃泥，逗她们开怀大笑，换取她们施舍的美味糖糕。


    偶尔我什么也不需要做，只是衣衫褴褛站在那里，她们便笑了起来。


    讥嘲道：“堂堂皇子，耍这些不入流的猴把戏，简直可耻。”


    我听不懂，看她们笑了，也跟着傻笑，伸手要东西。


    她们扔在地下的糕点都是极美味的，好吃到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一起吞下。


    我赶紧捡起糕点藏进怀里，生怕其他人同我抢，心想真好，今天我和母妃不用挨饿了。


    当然，讨要食物不总是顺利的，有时我也会挨打。


    顽劣的皇子们会嘬嘬嘬唤我过去。


    奇怪，只有李贵人养的小狗要这般唤，我又不是小狗，不会撒欢跑过去，干嘛对我嘬嘬嘬？


    见我无动于衷，皇子们会指使太监们，让我长长记性。


    太监们很高，力气也很大，一开始我只能抱着头，硬生生受下他们的拳头。


    被揍的鼻青脸肿次数多了，我学聪明了，躲闪的速度越来越快。


    嘿嘿，一看他们撸袖子、拿架势，我就能猜到他们想要动手，立刻撒丫子狂奔，不给他们抓住自己的机会。


    看来还是公主和贵人们心善，吃了教训，我机灵地调整装傻卖乖的对象，大老远提前避开皇子们。


    日子在讨食、逃跑中飞速流逝，这样的日子其实没什么不好的，起码我逐渐能养活母妃和自己了。


    十岁生辰那天，我含泪吃下母妃精心送我的大白馒头，许下愿望。


    “希望未来我能有出息，能让母妃像皇宫里的其他贵人一样，吃一顿香喷喷热腾腾的佳肴。”


    “不对，是每顿都能吃上珍馐。”


    可惜母妃到死也没吃到我挣来的热饭。


    我生辰的第二天，母妃被杖责三十大板，腰部以下鲜血淋漓。


    我才知昨晚吃的热馒头是母妃去御膳房偷拿的。


    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贪吃的，我抠着喉咙将胃袋里食物一点点吐出来。


    我把食物还回去了，可是老天爷没有把母妃还回来……


    母妃发起高热，她说起胡话：“死了真好……小四，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


    我抓住她的手求她，“母妃，不要走，小四，可以少吃点，求求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我不要命向太医院跑去，胸腔痛得要爆炸。


    太医院空无一人，我逮住人便问：“太医呢？”


    太监们被我双眼发红的癫狂样子吓到，连话也说不好了。


    还是旁边的一个宫女面露怜悯，回答了我的问题。


    “十皇子哭闹不休，陛下万分忧心，太医全被传召到柳嫔宫殿里了。”


    我跪在柳嫔殿外，求父皇为母妃医治。


    父皇慈爱地逗弄着两岁的十皇子，闻言，大笑，“贱人，死得好，谁也不许为她医治。”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冷宫，看着母妃痛苦得抽搐，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母妃变成冷宫里的一个小土堆，继续陪伴我。


    我的心里自母妃死时，燃起了仇恨的火焰，亘久不熄。


    我要他们死！


    我开始早起，偷偷去昭阳殿旁听翰林院学士授课。


    每天拿着树枝在土堆旁练字，将翰林院学士教授的内容默写一遍，常常温习至夜半。


    又是一年除夕，宫宴喧嚣，琴声靡靡，外面的热闹与死寂的冷宫毫不相干。


    我静静望着土堆，直到肚子传来一声咕咕叫，才慢吞吞从怀中掏出发霉的馒头。


    “呀，哥哥，这个不能吃，会死人的。”一只白嫩的小手拍掉我手中的馒头。


    我眯眼生气望向来者。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


    她披着奢华的白狐裘，估计是那个大臣的女儿，误闯了冷宫，应该很快便会离开。


    我没搭理她，弯腰捡起沾灰的馒头，拍拍还能吃。


    正准备送进口中，馒头再次被拍落。


    “！！！”


    “哥哥，吃这个，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我们一起吃。”


    女孩笑盈盈往我手里塞了几块糕点，刚要发飙的我火气倏地散开。


    我近乎狼吞虎咽地一口吃下糕点。


    女孩崇拜地瞪大眼睛，惊叹：“哇，你好厉害，啊呜一口，就能吃完糕点。”


    “哥哥，你是大侠吗？”


    “你拿着树枝好像故事里的大侠，你每天躲在昭阳殿窗户下，是准备行侠仗义吗？”


    “哥哥，我叫梁姝，是三皇子的伴读，你可以带我一起惩恶扬善吗？”


    “你叫什么呀？”


    梁姝话很密，我却笑着一一回答了。


    待了解了我的真实境况，她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挺着小身板，正义十足道：


    “哥哥，以后我给你带饭！”


    直到她的丫鬟找来，梁姝才依依不舍离开。


    走之前，她将自己的荷包和身上的金饰全部解下，塞给我。


    荷包里居然有一块金元宝，后面两天的饭不用发愁了。


    果然是个单纯的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