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蒸腾，飘渺的水雾陇在少年眉眼，柔和了他不笑时，略显清疏的容颜。


    一盏茶推到四皇子面前，少年掌心向上，四指并拢请茶：“殿下。”


    四皇子眼角一抽，随意撩袍坐下，一饮而尽。


    啧，茶都一个味，真受不了他们这些读书人，喝个茶搞这么繁琐。


    四皇子把玩着女子家的香囊，苦恼叹气。


    “唉，伤害姑娘家的事，本殿下做不到，行思，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元行思鸦羽低垂。


    他在二楼，自然观摩到刚才楼下的好戏。


    梁姝钦慕四皇子，礼部侍郎归属四皇子一派。


    利益绑定很深，不值得投入更多精力，只需要吊着就行。


    而殷妙妙便不同了。


    虽然不知道她缘何目标明显，想搭上四皇子这条船。


    但事情总归在往四皇子有利的方向发展。


    殷妙妙身后有丞相府的势力。


    丞相府，再加上他们拉拢的高官，他登上皇位妥妥的，天赐良机，四皇子不介意顺势而为。


    要丞相府的权，也要丞相府私养精兵的证据，连丞相府培养的私兵他也想尽收于麾下。


    在丞相府的罪证呈上皇帝的御案前，最大限度物尽其用。


    所以四皇子在面对殷妙妙的邀约时，一瞬间，做好了权衡利弊。


    哪怕与梁姝相处十几年，感情深厚，也抵不过巨大的权利诱惑。


    他接下了殷妙妙递来的香囊。


    元行思看的一清二楚，也将四皇子的心思揣测的一清二楚。


    四皇子心里早已做好决断，偏要借他的口说出来，减少内心的愧疚。


    元行思顺着四皇子的意思，呆板答道：


    “殷小姐贤德，堪为正妃，梁小姐天真烂漫，许侧妃之位足以。”


    “啊，这……本殿下这样做，会不会太过薄情寡义……”


    “殿下言重了，殿下只是多情一点，舍不得殷小姐、梁小姐受伤，想用心呵护她们，殿下能有什么错呢。”


    四皇子爽朗大笑，他不会真娶殷妙妙的。


    登上帝位，他便会第一时间取消与殷妙妙的婚约，迎娶姝儿。


    希望姝儿能理解自己的苦衷……


    “还是行思懂我，姝儿爱吃醋，要是听说我要娶妙妙，不知道该怎么闹呢？”


    他头痛地捏了一下眉心。


    元行思中规中矩安慰他：“梁小姐心疼殿下，会体谅殿下的不易的。”


    “是啊，姝儿最是心软，这段时间我多陪陪她吧，她上次还缠着我要游湖……”


    四皇子喋喋不休地分享着与梁姝小时候的趣事，元行思游神。


    看似在听四皇子说话，魂已经飘到王府。


    他摸着袖中的蝴蝶戏花金簪，黑眸漾开一池春水。


    啊，好烦，什么时候才能抱得小郡主归啊？


    想她想她想她。


    元行思实在没兴趣细谈四皇子的情感，真心太少，掺杂利益太多。


    他不是良人，却是个狠辣的野心家，天生的帝王之相。


    邹国世家大族互相通婚，盘根错节，权贵隐隐有凌驾皇权之上的迹象。


    邹国已经病入膏肓，观古通今，等待邹国的，要么覆灭，群雄并起；


    要么出现一任雷霆手段的帝王，快速剪除世家的羽翼，剜去腐肉，实现绝对统治，才能挽救邹国。


    而四皇子足够心狠，行事贯彻万物皆为我所用准则，契合天命。


    四皇子内心视权贵为心腹大患，他坐稳皇位，首当其冲便是铲除世家大族。


    与元行思的报复谋划不谋而合。


    元行思正是看中这点，才会选择追随四皇子。


    他恨像他爹、殷晟辉这些权贵和不公，他拼命推四皇子上位，就想等四皇子登基，对世家大族重拳出击。


    反正他烂命一条，死也要给权贵们添堵，拉他们一起下地府。


    遇见小郡主后，元行思的想法立刻变了，报复权贵们成了次要的事情。


    他卖力助四皇子登基，现如今是想挣个十里红妆，给小郡主挣个诰命，与小郡主长相守。


    元行思压根不关心四皇子的愁绪。


    四皇子母族式微，姻亲关系是最快捷拉拢朝臣的渠道。


    他巴不得四皇子多多和贵女虚与委蛇。


    这样他能省点功夫游说大臣，多空出些时间搜罗金银珠宝，向小郡主大献殷勤。


    片刻，四皇子索然无味停下话头。


    元行思呈上满满数十页纸证据。


    “这是臣探查到的盛京各个世家受贿贪污、买卖官位、侵占土地……的罪证。”


    四皇子越看，脸色越凝重。


    父皇突发恶疾，他们缓步建立势力的布局被打乱。


    当前皇兄皇弟们蠢蠢欲动，他们实在不占优势，只能通过威逼利诱的手段快速拉拢朝臣。


    利诱完了，接下来轮到威逼了。


    大多数重臣都罪行累累，元行思此行恐怕危机重重。


    元行思掌握这么多阴私，个别穷凶极恶的世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小心行事。”四皇子扔给元行思一块令牌，“令牌可调动皇子府暗卫，不服者，杀！”


    他声音肃杀，手中的茶盏顷刻间化作飞灰。


    若是不能投奔他，他也决不允许那些官员壮大其他皇子们的力量！


    烟雨楼繁花盛开，几只蝴蝶绕着花，翩跹起舞。


    云芙端水进屋，伺候邹菱烟洗漱。


    邹菱烟慵懒伏在窗棂边，绸缎般顺滑的乌发垂至腰间，还没来得及挽起。


    她粉面桃腮，小脸比春日桃花更加娇艳欲滴。


    微小的绒毛在金色曙光里，浮上金边。


    邹菱烟周身气度尊贵凌人。


    也许是尚未梳妆的缘故，此刻，她眼角上翘，眼睛笑弯成一道弧线，像一只遇到喜事的小狐狸，显得平易近人不少。


    云芙大胆地凑上前，只见邹菱烟手边摆着一个蝴蝶戏花金簪和一个玉石花盆景。


    花枝上缀满花骨朵，白色小花全由和田玉雕刻而成，晶莹清透又贵气天成。


    邹菱烟指腹时不时拨弄一下玉石花瓣，藏不住的欢喜情态。


    云芙眸中涌起一抹淡淡的讶异。


    陛下偏爱郡主，托郡主的福，她瞧过不少御赐之物，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丫鬟了。


    玉石盆景不是寻常物件，何况由这般剔透的和田玉制作的。


    此物看着竟比一些御赐饰品品相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