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花梨木的长案后，苏天策老爷子闭目养神，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仿佛在为这扬即将爆发的家庭风暴打着节拍。


    长案对面，苏振邦和汪莉夫妇并肩而坐，脸色各异。


    苏振邦眉头紧锁，几次想开口，最终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而汪莉这位平日里雍容华贵的苏家女主人，此刻却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炮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与委屈。


    “爸，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汪莉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带着一丝哭腔，平日里精心保养的眼角也泛起了红。


    “小清他才刚回家，您就让他去送外卖？还是那个什么‘速达外卖’，那破地方连年亏损，眼看着就要黄了，您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吗？”


    汪莉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苏振邦连忙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冷静。


    但汪莉哪里听得进去，一心就要给自家儿子讨回公道。


    “振邦，你倒是说句话啊！”


    见丈夫一声不吭，汪莉直接甩开了他的手，杏目圆睁的瞪着苏天策。


    “当年明轩进公司的时候，您是怎么安排的？”汪莉拍了拍桌子，“一进去就是部门主管！”


    “明轩他只是个旁支的孩子……现在不是说我没把明轩当儿子，是您没有把小清当孙子。偏心！赤裸裸的偏心！”


    “我不拿什么血脉亲情说事，我们小清是正儿八经的名牌大学高材生。虽然研究生还没毕业，但成绩也是名列前茅的，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小清在外卖受了那么多年的苦，本来就是我们对不起这孩子。您可倒好，直接打发他去送外卖，要外人怎么看他，怎么看我们苏家！”


    汪莉越说越激动，眼泪不争气地涌了出来，声音也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说到苏明轩的时候，她的情绪异常激动。


    如今苏明轩正在国外代表苏氏集团洽谈一个重要的合作项目，因此未能赶回参加苏清的认亲宴。


    汪莉此刻提起苏明轩，无疑是在指责苏天策厚此薄彼，偏心养子。


    苏振邦见妻子越说越不像话，不得不沉声开口：“好了，莉莉，少说两句。爸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继而，他将目光转向苏天策，语气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商量。


    “爸，我知道您是想磨砺小清，让他体验一下基层生活。这用心良苦，我们都明白。但直接让他去送外卖，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就算要了解基层，也可以安排一个体面些的职位，比如助理，或者先在各个部门轮岗学习一下，也比送外卖强啊。”


    “小清毕竟是刚回苏家，对集团的业务还不熟悉。而且他流落在外多年，又这么小的年纪，正是需要建立威信的时候。如果一开始就以一个外卖员的身份出现，以后在集团内部也不好开展工作。”


    苏振邦的话说得委婉，但意思很明确，他也不赞同老爷子的安排。


    不管如何，苏清都是自己的亲儿子，各方面的待遇都不能差。


    言行举止有不对的地方，好好教导就行了。


    可进公司的起点要是太低，往后要想树立威信，管理那帮老家伙，那……可就难了。


    苏天策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平静地扫过儿子和儿媳，语气淡然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的决定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来质疑了？”


    苏天策一句话，便让苏振邦和汪莉都噤了声。


    纵然他在苏氏集团已经没有了实职，但威信和股份可还牢牢地握在手中。


    光凭这一点，苏天策在苏家的权威就无人能撼动。


    汪莉虽然心中不服，却也不敢再公然顶撞，只能扭过头去，用手帕按着眼角，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瞧着妻子无声的抗议，苏振邦则识趣地闭上了嘴，只是脸上的担忧之色更浓了。


    这样一来，书房内的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僵持。


    苏清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坐在一旁，仿佛这扬争论与他无关。


    他垂着眼睑，看不清神色，只有偶尔抬手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的动作，显露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就在苏振邦以为这扬谈话将以老爷子的独断专行而告终时，苏清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平静，迎向苏天策审视的眼神。


    “爸，妈，我觉得爷爷的安排很好。”


    此言一出，不仅汪莉和苏振邦愣住了，就连一直稳如泰山的苏天策，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汪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儿子：“小清，你……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被爷爷的决定给气糊涂了？”


    “小清，你别赌气。这件事，爸会再跟你爷爷商量的。”苏振邦皱眉说道。


    面对父母的维护，苏清却缓缓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而坚定。


    “爸，妈我没有糊涂，也不是在赌气。”苏清顿了顿，笑着说道，“你我现在刚回苏家，对集团内部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如果直接空降到一个管理岗位，下面的人肯定是不会服气的。就算他们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使绊子是免不了的。”


    “从基层做起，反而是了解公司实际运作情况最直接有效的方式。速达外卖虽然现在业绩不佳，但正因为如此，才更有挑战性，也更容易发现问题。”


    “爷爷让我去速达外卖从基层做起，就是让我以一个普通员工的身份去探探底。这样一来，我反而能看到更多真实的情况，听到更多真实的声音，不受那些表面的蒙蔽。”


    “至于面子问题^”苏清淡淡一笑，“真正的面子，是靠实力挣回来的，而不是靠一个虚名。如果我连一个小小的外卖平台都搞不定，那就算个我再高的职位，也只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