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南月往事 六
作品:《江湖何曾骗真心》 石门后,是尘封十余年的血池。
历经世事变迁,它不仅未曾干涸,连血色也丝毫未褪,反而越发黏腻浓稠,红得发黑。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腥甜与死亡腐败交缠的气味,只浅吸一口,便足以令人反胃作呕。
洞窟里怪石嶙峋,石牙锋锐,顶部悬垂的石笋不时滴落冰凉的岩水,砸入漆红池面,荡起一圈圈的诡异涟漪。
宛若地狱入口般的血池四周,竟还盛放着无数株色泽艳丽的花朵。分明经年累月无人照料,却毫无枯败痕迹,花瓣饱满欲滴,开的盛大而繁复,美得近乎失真,反倒显得渗人。
重伤未愈的唐雨,被方才那一摔再次震裂胸口的伤,血涌上喉间。每一次呼吸,都伴着血液从唇畔溢出。
她只能勉强撑住意识,身子却完全无法动弹,心脏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刀搅般。
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
那些周围的蛇虫蛊蚁嗅到,如潮水般涌来,却只敢在她周围蠕动盘旋,不敢真正上前。它们像耐心守候着某种必然降临,等待这具尚存一息的“大虫”彻底断气后,再将之吞食入腹。
众人站在安全距离之外,却谁也不敢靠近,因为眼前的“黑雾”并未散去。
“怎么回事?”
月息心急如焚,语气急躁,“万蛊血池既已开启,为何星蛊还不退散?”
原本月楹也有一瞬失神,可却很快恢复冷静。她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处境,突然,心情愉悦地轻笑出声。
月息宛若见鬼般,盯着笑得肆意的月楹,沉声呵斥:“你笑什么!如今我们进不去,又该如何助其成为真正的圣女!”
月楹却并未理会,反倒大胆向前一步。
她目光透过黑雾,落在气息如游丝的唐雨身上,尾音轻挑,语气温柔得近乎病态:“你看……上天竟又给了你选择。”
唐雨:“……”
她此刻喉中满是粘稠血液,无法张口说话,只觉得荒唐至极。
一个连手指都动不了,甚至下一秒就可能彻底昏死过去的人,能有什么选择?
月楹像是听见了她心里的讽刺,轻笑着继续道:“上天让你选,是像现在这样,如我所愿,在里面慢慢死掉?然后让这些蛊虫,
将你血肉一点点啃噬殆尽。还是……”
她指向前方那层黑色蛊雾,语气低柔阴狠:“让我们进去,帮你成为,真正的月绮梦?”
唐雨努力睁了睁眼,试图让模糊的视线再此聚焦,心底却浮起一丝苦涩的荒谬。
难道,是自己不让她们进来的吗?
她心中对月楹最初的谋划,有大概的猜测。
当初,南月事变突然,只有十岁的自己被救走,并未完成那漫长而残忍的“孵化”,骨血自然也未完全被蛊毒重塑。
因而,她才会在父母漫长的精心照料中,保留下生为人的情感。
所以,南月人不愿杀她,带她来血池,是为了完成对“月绮梦”的培育。
他们没有对“圣女”的尊重,或怜惜。
只有,对“成品”的期盼。
她自然不想如人所愿。可若不入血池,以如今伤势,真只能苟延残喘,在此等待死亡。
可即便她愿意,如今却连点头也做不到。
月楹却不急,慢条斯理地笑道:“其实,我本也没打算留你性命。你要是想死,我可是求之不得。”
她说得轻松惬意,却惹恼了身旁的月息,急吼:“你要毁了南月吗!”
“那你可得劝劝我们的圣女大人,为我们驱开这些蛊虫。”
月楹讥诮一笑,抬手指向黑雾,对唐雨道:“只要你愿意,月绮梦可只需一个念头,便会叫蛊虫臣服,为你开道。可若等你生息断掉,蛊虫便再不认主,会第一时间扑上来,将你骨血吃得干干净净。”
“圣女,快让我们进去救你吧!”
那些声音看似急迫,却并非因为担心她的安危。
唐雨胸口剧痛,呼吸断断续续,几乎快听不清月楹那宛若恶魔的低语。
“成为月绮梦,你的感情会变得淡漠,彻底失去人的七情六欲。”
月楹红唇轻轻掀起,露出一个残酷的笑:“那样也很好。你不会再有朋友,不会再有家人。”
“也不会,再有任何软肋。”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唐雨心口。
她指尖轻颤,原本渴求“生”的混沌大脑,此刻却又对“生”害怕起来。
死,或活?
可比起死亡的恐惧,她更怕被剥离所有情绪,变成不再是唐雨的自己。
这所谓的“活”,像是剥皮换魂,要她成为那个连名字都算不上的代号——月绮梦。
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不属于自己的命运。
唐雨贴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从伤口中不停流出,沿着地面慢慢扩散成一滩暗红。可那黑雾却仍静静悬在石门前,没有丝毫散开的迹象。
这时,月息和老翁才终于察觉,月楹不是在逼她作选择,而是用话术,剥夺圣女对生的渴望。
可失血过多的唐雨,此刻耳中嗡鸣如潮,根本听不清他们的争吵。视线一阵暗、一阵明,意识不断的下沉。
每次呼吸,破损的肺腔都像被刀尖刮磨。温热的血沿着唇角滑落,滴在石地上,发出极轻的“滴答”声。
争执声混乱又遥远。
她突然想到,自己若死了,他们便是一无所获。
同样,自己也再看不到那蜀中的月,再见不到她爱的人。
所以,她不想死,不能让月楹如愿。
忍着周身撕裂般的剧痛,唐雨死死抓住最后一丝意识——
她要活下去。
这一瞬间,周围忽然安静下来,唐雨也彻底昏了过去。
而众人,则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原本在石门前密密一团、如黑幕般的虫潮,此刻如同受到无形的召唤,齐齐涌向唐雨。
黑雾翻滚,宛如受了神旨般,层层叠叠地将奄奄一息的她包裹起来,随后缓缓托起,朝血池深处移去。
月息与月楹神色骤变,周围人也皆是难以置信。
他们原以为,作为半成品的“月绮梦”,在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下,能让蛊虫退开,让众人进去,便已是勉强为之。
却不料,她竟能自己操纵蛊虫,进入蛊池。
“她真是被选中的月绮梦……”月息长老激动到颤抖,喜极而泣:“南月复国有望了!”
可身旁的月楹冷冷看着,脸上却无半分喜色。
随着“噗通”一声,满身是血的唐雨缓缓沉入了那血色池水,不断下沉。
而原本在池中游动的万蛊,竟齐齐退散,像是畏惧她的存在。
月楹瞳孔骤缩,死死盯着血池深处。
下一刻,血池深处忽然浮起一道刺目的金光。
自池水最深处而来,彷佛有意识般,直奔唐雨所在方向而去。
随后,悄无声息没入了唐雨的身体,消失不见。
*
夏南今夜的月色极好。
圆月挂得极低,仿佛只稍抬手便能触到,像极了上元夜那轮近在咫尺的月色。
可惜庭中寂寂无人,只有谢行征独坐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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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他宽阔的肩背与侧颜上落下一层薄薄银辉,清冷得近乎虚幻。他本只想出来透口气,却不知为何,盯着那轮明月便出了神,一直坐到轮深夜。
甚至连颈侧僵痛、肩背酸胀,都毫无察觉。
直到脚步声轻轻靠近。
萧方椋披着一件大氅,不声不响地坐到了他身侧。两人并肩赏月,沉默得像两尊石像。
不知过了多久。
谢行征终于动了动,声音低沉而喑哑:“她……应该还活着吧。”
萧方椋依旧望着月亮,半晌,才轻轻道:“看来你在意的,是她是否活着,而不是她骗了你。”
谢行征没有反驳。
“谁都有秘密。”他语气平稳,却带着难掩的疲惫,“你有,我也有。”
萧方椋不置可否,侧过头看向谢行征,仿若喃喃自语般叹息:“有时,秘密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让所有人与之相处时,都不用有负担。”
谢行征指尖微不可察地收紧,又很快松开。
他突然想起临行前,大哥突如其来的,没有缘由地一番话。
“身为谢家人,素来将家族荣誉放在首位。无论长辈还是自己,都要求苛刻,更是小小年纪便被丢上战场。”
谢行明温柔地笑着,“可这并不说明,谢家人不会疼爱孩子,也并不说明,你没有追寻自我的权利……”
“阿征,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谢行征却仍不知,他真的……已经做的够好了吗?
“明日,你真不需我与阿岳同行?”萧方椋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
“虽说匣中地图指向的确是南月圣地,可那匣子毕竟,是陆崖……从月楹手里得来的。”
萧方椋压低声音,“这其中,会不会另有阴谋?”
谢行征沉吟片刻,竟罕见地替陆崖说话:“他虽行事狠戾,是个不折不扣的奸佞。但对圣上却极忠诚。”
“他或许监视我,利用我,甚至希望我死……”
他说到此处抬眼望向夜空,目光坚定:“可他不会联手南疆人害我。大夏人有自己的风骨。”
萧方椋点了点头,夜不再纠结。随即又问:“那为何月楹要将此物带去中京?”
谢行征淡声吐出三个字:“投名状。”
萧方椋眼神一震,即刻会意:“是南月送给其余南疆小国的?”
“是。”谢行征颔首。
“这并非南疆使团首次入京。以往他们小心翼翼、卑躬屈膝,这次却处处挑衅……想来原因,便是南月给了他们一颗,足够让他们胆大妄为的‘定心丸’。”
他侧过头,看向萧方椋,神色郑重:“所以,你与阿岳必须留下,与谢家军一同镇守夏南。蛊疫未平,南月下一步未明。”
“所以此次南月之行……我只能带少数人前往。无论成功阻止南月与否,其余南疆各国,都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萧方椋深吸一口气,目光微沉:“放心,我们定会守好夏南。”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当初唐雨给的小香囊,递给谢行征。
“虽然里面的血已不再新鲜。”
他无奈一笑,“但你带着,即便没用,也算……一个念想。”
月光洒落如霜。
谢行征垂眸看着手中香囊,指尖轻触的瞬间,仿佛摸到唐雨残留的气息。
他忽然意识到,从头到尾,不论误会、不论隐瞒。
与唐雨纠缠的一切,都是他心甘情愿,甚至带着些欢喜的。
所以,她一定要活着才好。
活着,让他有机会,也为她做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