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雾气浓重，阴寒之气扑面而来。除了那若鬼若魅的红影忽隐忽现，周遭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谢行征紧追不舍，可明明那抹血色就在眼前，却总差一口气才能追上。每每感觉伸手能触到，却又生生被隔开。


    仿佛他追逐的，是鬼，而非人……


    风声在耳畔呼啸而过，他眼神森冷，呼吸压至极低，内力尽数灌入脚下，速度骤然再快几分。


    故弄玄虚之辈，不论是人是鬼，他今日都要将其抓住！


    眼看红影就在近前，刹那间，却又如被白雾吞噬，竟骤然消失不见。


    谢行征瞳孔骤缩，心觉有诈，可脚步却已来不及收。他破雾而出，眼前忽然豁然开朗，碧蓝如洗的天幕高悬，前路却已至尽头。


    无不昭示着，前方正是悬崖！


    脚下陡然一空，失重感霎时袭来。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自小由战场上磨砺而出的本能骤然生效，将长剑猛地倒插入崖壁。


    “锵——！”


    铁刃入石，火花迸溅，虽减缓他下坠身形，却仍带着其沿崖壁滑落数丈。他将背部盔甲死死抵上岩面，金石摩擦间，立即发出刺耳声响，半晌才硬生生止住下落之势。


    最终，也算在崖壁上稳住身形。此刻他的半个身子悬空，手臂青筋暴起。


    垂眸下望，只见此处是极为陡峭的绝壁，笔直地下延，一直没入那崖下青黑翻涌的湖水中，浪花似鬼嚎般拍击着乱石，仿佛在等着人自投罗网。


    谢行征并非畏高之人，可此时望去，亦难免生出一瞬眩晕。若方才真是失足跌落，此刻必已粉身碎骨，由湖浪吞噬。


    他咬牙稳住心神，一手握剑，一手攀上石壁，双臂猛然发力，将身子向上一送。旋即脚尖轻点剑身借力，身形疾如飞鸟，翻身跃回崖上。落地稳住身形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发现冷汗已浸透背脊。


    崖边伫立，他眉目冷沉。


    那红影，直到他追至崖前才消失。可他既未听见落水之声，四周也无处可藏。


    难不成真是幻觉？


    可他分明未曾吸入雾气。若是幻觉，追击之感，怎会如此真切？若不是幻觉……那人，又去了何处？


    谢行征眉头皱得更深，缓缓收紧手中已空的剑鞘，眼神冷如寒铁，思绪翻涌。


    *


    唐雨整个人昏昏沉沉的，耳边似乎隐约听到石门滑动的闷响、慌乱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隔着雾般模糊的交谈。


    后脑传来的钝痛如锤，眼皮更是重若千斤，任她如何努力，也无法睁开。


    周遭弥漫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夹杂着湿腐与苦涩药味，不由分说钻进其鼻腔。味道熟悉又恶心，是她骨子里便痛恨的气味。


    她呼吸一窒，竟被这股刺鼻腥味熏出了几分清醒，开始努力分辨着周遭声音。


    开口说话的似乎是一名年岁尚小的女童，声音娇幼甜美，带着些慌张与惊惧。


    “月楹姐姐，他……他居然没掉下去！要是追来怎么办啊？”


    听见熟悉的名字，唐雨眉心不自觉微蹙，却仍无力睁眼。同时，她心底困惑：谁没掉下去？又要掉到哪去？


    随即，一个低柔婉转却阴鸷的女声响起，带着冷笑：“慌什么？此处入口隐蔽，洞中暗道曲折如迷宫，谢行征纵然武功卓绝，也绝不可能这么快找到正确入口。”


    语气里是十足的笃定，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又听见相熟的名字，唐雨心底涌出一丝急切，迫不及待想要睁开双眼。可困倦与清醒在体内天人交战，一时难分胜负。


    挣扎间，她身躯那细微的颤动，引起了不远处谈话之人的注意。


    两道视线随之落在她身上。


    此刻的唐雨，整个人几乎被浸没在一汪血池里。双手被铁链分别拖住，链尾挂扣在洞壁，才不至让她完全沉入那冰冷、黏腻的血水中。


    而那池中也并非寻常血水，而是浓稠到发黑的一种腥臭液体。仔细看去，里面不仅漂浮着各种不知名的药材，甚至还有活着的蛊虫、毒蛇游弋其中，顺着她浸入血水的身体爬上她的颈侧、甚至脸颊。


    随着意识渐渐回笼，唐雨不仅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境，身上的痛楚也愈发明显。


    那血池中可谓混杂着千百种毒素，顺着毛孔和皮肤渗入骨血，犹如无形的细针在其体内乱扎，又似锋利的薄刃一点点切割皮肉。


    唐雨不由咬紧牙关，冷汗自额角渗出又滚落，最终滴入血池。此刻她呼吸都透着颤意，可一时却又发不出半点声音。


    这一呼一息的挣扎间，竟叫她过得比一世还漫长。


    忽然，那小姑娘弯下身子，凑近盯着她瞧了好一会，脆甜的声音中带着惊奇：“咦，真奇怪……这些蛊虫都不咬她诶。”


    话音刚落，一旁原本沉默，没什么存在感的盲眼老翁身形猛地一震。他浑浊的眼里闪过喜色，声音颤颤巍巍地追问：“小绮梦……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姑娘被质疑，有些不服气地嚷道：“当然啦！你看，她身上几乎都没有爬几只蛊呢！”


    可空气却骤然一僵，月楹寒冰似的眼刀扫来，小姑娘被吓得立刻捂嘴噤声，悄悄退后，不知说错了什么，却也再不敢多言。


    见老翁脸上难以置信，又惊喜交加的神情，月楹冷哼一声，给他泼了瓢冷水，“别高兴得太早。”


    她唇边转瞬又挂上笑意，缓步走至血池前，低头俯视着已能微微睁开眼的唐雨。


    只见她此刻正痛得全身发抖，唇色惨白，月楹那美艳的脸上不由得浮现了出浓浓快意。


    “你瞧她……”月楹轻声开口，语调看似温柔，却实则满是讥讽：“可痛的快要死掉了呢。”


    下一刻，她弯腰凑近唐雨耳侧，笑意歹毒：“要不然……我帮帮你，直接杀了你吧？”


    话落，她手腕一翻，抽出腰间匕首，寒光一闪，狠狠刺入唐雨左臂，正是那枚月牙印记所在！


    尖锐的刺痛自手臂直窜入大脑，唐雨浑身一颤，彻底从原本昏沉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不可！”盲眼老翁嗅到血腥味，猛地上前几步，焦急地拦住月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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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音颤抖：“墟主！她或许……真是月绮梦啊！”


    月绮梦？


    这是唐雨生平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


    可不知为何，心下竟生出一瞬慌乱，心口像被什么猛地一撞。那名字在耳畔回荡，明明该陌生，却又熟悉得令人心慌，像是曾被无数次轻声唤过。


    让她怀疑，这是不是自己昏迷后的错觉。


    可手臂上的刺痛愈发剧烈，连血池中毒入骨血的灼痛都好似被压了下去，反倒叫她神智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困意也彻底散去。


    即使深陷囹圄，唐雨却也丝毫不惧，抬眸间，目光冷厉如刀直视月楹，如同看一个死人。


    这一眼，彻底惹怒了月楹。她眼底恨意一闪，匕首再次高举，直刺而下！


    “住手！”老翁急切出手，捏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夺下那匕首。


    然而，还未等月楹怒斥，入口处的石壁忽然剧烈震动！


    “轰——！”


    一声巨响，那厚重石门被一股凌厉劲气硬生生击破，碎石迸裂飞溅，石屑尘土四扬，其间一道修长身影自破口疾掠而入。


    竟是谢行征！


    几人脸色骤变，而那盲眼老翁反应最快，苗刀即刻出鞘，狠厉气息陡然爆发，身形鬼魅般便扑上前阻拦。


    两人凛冽的刀气与剑势相撞，卷起满地碎石飞舞，声势骇人。


    混乱之中，月楹眸底狠意骤然燃起，竟搬起一大块石头，朝着悬挂在石壁上的铁链猛然砸去！


    她脸上带着癫狂的笑意，砸得自己手心都生痛。


    “铛——！”


    伴随着锁链脆响，唐雨左手的铁链已然断裂。而月楹眸色癫狂，立刻抡石砸向另一只手的铁链！


    谢行征与老翁几乎同时觉察到她的意图。


    谢行征心头陡然一紧，剑势如疾风暴起，硬生生将老翁逼退数步！他正想上前阻止，下一刻却愕然发现，那老翁竟一溜身，直直冲向唐雨那处。


    以为他要下杀手，谢行征当即抬掌劈去！


    这一掌虽带了内劲，可却并不难躲开。岂料，那老翁竟硬生生接下，朝前踉跄数步，口角溢血，却竟是竭力伸手上前，拉住了月楹砸锁链的手。


    而那原本锁着唐雨手腕，防止她彻底沉入血池的铁链，如今一侧彻底断裂，而另一侧被老翁阻止，虽摇摇欲坠，却也未完全被月楹砸断。


    此刻月楹神情疯狂，却又甩不开老翁，只能恶狠狠地瞪着他。


    谢行征眉头紧锁，心底一瞬生出古怪之感，却由不得他多想。


    “咔嗒！”


    一声细微的脆响。


    只见那截本尚未完全断裂的锁链，在唐雨身体下沉时的牵扯下，最终还是彻底崩断！


    “苏雨堂！”谢行征眼眸骤缩，心中一沉，惊叫出声。


    可一切已来不及。


    唐雨整个人在铁链重量加持下，瞬间沉入血池，腥红血水翻涌，引得池中蛊虫毒蛇疯狂蠕动。


    谢行征根本来不急犹豫，纵身一跃，竟也直接扑入血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