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作品:《准拟花枝

    楼春雪长长吁出一口气,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一层。她面上不显,捏起南尽,放置在手心,指尖冰凉。


    台上,公子在杯底的留下浅薄的一层残酒,杯身轻晃,磕在紫檀木扶手上,一声脆响穿过人群传来。


    斗官宣布八名胜者名单,两日后在同一地点与高台之上的人进行最终回角逐。


    楼春雪料想到了,他们果真不会轻易让普通人赢下比赛。万两黄金对权贵算不得什么,可贪得者,分金恨不得玉。


    她低头顺从听完规则,转身随着人流快步向殿外走去。


    人潮汹涌,殿内缭绕着不散的浓郁香火气,直催着人想尽快离开这华丽囚笼。


    刚挤出庙门,喧嚣声浪迎面而来。鼎沸人声的缝隙中,一道极其清晰平稳的嗓音,如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落入她耳中。


    “酉时四刻,邕楼,梅坞寻香,等你。”


    楼春雪的脚步钉在原地,血液倒流,又在下一刻冻结。她难以置信地侧过头,眼角的余光竟不见高阶之上的月白色身影。


    南尽仰躺着休息,见她神情难得的惊慌,爪子在半空勾了勾,低声嗡鸣。


    “没事。”楼春雪在他头顶点了几下,稍作安抚。抬头时,月白身影竟在正殿旁的亭中静立着,噙着极淡的笑意,嘴巴一张一合。


    一群仆从顺着亭下簇拥而上。他悠然步下台阶,融入向庙市汇集的人流,转瞬不见。


    楼春雪看见了,他说的是:“我知道你能听见。”


    他知道?


    兄长未免也太大嘴巴了些,关系亲近,便什么都往外说。


    楼春雪掌心渐渐收紧。


    南尽吸一口气喘半天,求生欲促使他疯狂地挣扎,最终只有无能呐喊:我,要死了,楼春雪!


    掌心被刺,楼春雪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手前又捏了一把,没有一点歉意:“没注意。”


    “你故意。”


    南尽说不出来,但挥舞的前肢足以证明他在为自己抱不平。


    陈观起疑派人监视是常规行为,直至家中,紧关门窗后,楼春雪才让憋了一肚子气的小东西现身。


    “我不是故意的。”楼春雪匆匆表明自己知道错了,而后将南尽不知道的事情一一诉说。


    “他什么意思?”南尽不知两人发生的事,了解完前因后果,果不追究。他


    焦急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他跟陈观是不是一伙的?他把你叫到邕楼,还是邕楼,他想拥有你?我不允许!”


    楼春雪被吵的脑仁疼,抓着他强行按在椅子上:“万一只是看在兄长的面上,帮帮我们呢?别疑神疑鬼了,”她并不确信,心中无底,语气沉沉,“车到山前必有路。”


    南尽抓住肩膀上的手,向前一甩,继而站起双手撑在桌子上,将楼春雪禁锢在怀中,强硬不可抗拒地说:“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行,”楼春雪按着他的胸口推开,对方无动于衷,“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能让你出面!”


    硬邦邦地胸膛抵着她,侵略性极强气息弥漫在她身边。


    “那我就留你一个人去面对吗?”南尽握住胸口的手,桎梏着她的手腕,倔强直视着她。


    楼春雪顿了顿,一圈涟漪无声漾开。奇怪的想法冒出头,南尽太多行为都像个无知孩童,又是化形不久的妖。以至于到现在,很少真正将他看做一个男人,行为上也少了几分该有的距离。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缩了几分,妥协说:“化回原型,藏在我袖中。”


    南尽目的达成,松开楼春雪,仰首挺胸说:“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一个人在家。”


    邕楼是长宁大街上最负盛名的酒楼,飞檐斗拱,气派非凡。而“梅坞寻香”,处在后院深处一间以清幽隐秘著称的雅室。


    它依着一方精巧水榭而筑,三面环以疏朗有致的紫竹林,翠影婆娑,隔绝了前楼的一切喧嚣鼎沸。室前更有一株虬枝盘曲的百年老梅,岁寒时节暗香浮动,清冷入骨。


    坊间传言,梅树有灵,得以保邕楼百年不衰。


    楼春雪进门起,便有侍从主动迎上前,带她去往梅坞寻香。站在雕花的木门前,门内隐约飘出极淡的冷梅幽香,混合着上等沉水香的味道。


    推开门,室内光线柔和,并非灯火通明,只在角落点着几盏精致的铜灯,临窗摆着一张宽大的木榻。榻上小几置着素雅的官窑青瓷茶具。


    公子换了身天水碧色的锦缎衣裳,背对着门负手立在窗边,观赏着庭院中的老梅树。


    听见门响,他缓缓转过身:“你来了。”


    声音平和,听不出情绪,凝神注视着楼春雪紧握的袖口上。


    楼春雪没动,也没说话,只是戒备地望向他。


    窗外的月光和室内的灯光在他脸上交织出明暗的界限,俊朗的眉目在光影下显得深不可测。


    “不必藏了。”公子向前踱了一步,走到榻边坐下,提起温在红泥小火炉上的紫砂壶,斟茶。


    水声淙淙,茶香袅袅。


    “让它出来吧。一只开了灵智,甚至能化形的蟋蟀精,稀罕。”


    他斟满了三杯茶。


    楼春雪瞳孔骤缩,袖中的手猛地攥紧。南尽也绷紧了身体,鞘翅下的肌肉蓄势待发。


    “你……”楼春雪喉咙发干。


    “灵就山,偶得仙机,清修过几年。”公子将斟好的茶推过桌沿,一杯置于自己面前,其余两杯推向楼春雪的方向,“山中有精怪,观其气,察其神,略懂皮毛。”


    他抬起眼,波澜不惊,却含着洞察万物的穿透力:“你那小虫,气息纯净,妖力内蕴,化形虽妙,终究难掩本源。瞒得过缉妖局的寻常走狗,瞒不过我,也瞒不过陈观太久。”


    “坐。你兄长应是提起过我,”他端起自己那杯茶,吹了吹浮沫,动作从容,“孟城乌,靖远侯世子。”


    “久仰世子大名,茶我便不喝了,”楼春雪站着没动,全身的神经绷到极限,“世子唤我来何事?”


    袖中,南尽蓄积的力量随时能冲破束缚,给孟城乌致命一击。


    空气凝滞,小火炉上炭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别紧张。”孟城乌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杯底与金丝楠木小几接触,发出极轻的“嗒”的一声,“若要对你们不利,此刻门外就该是缉妖局的缚妖卫,而非请你来此喝茶。被派来监视你们的人,也不会意外溺死在河中。”


    他盯着楼春雪的脸,带着审视:“楼非声,是你兄长?你们除了长相,确再无相似之处。”


    楼春雪心头剧震,久久未听过兄长的名字,情绪翻涌的同时,也撬动了她强撑的防备:“你还记得我兄长?”


    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岂止认识。”孟城乌脸上浮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怀念的笑意,转瞬即逝。


    “非声性子温良,眼里又揉不得沙子。在府中常与我论及民生,针砭时弊。可惜,”他指腹摩擦过光滑的杯壁,“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留在府中做何事都有局限,执意离开能够理解。”


    “他被陈观构陷下狱,我知晓。”孟城乌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陈观职位不高,在缉妖局却称得上是一手遮天。其背后盘根错节,牵涉甚广,非一时可撼动。”


    他微微摇头,未尽之意明了,力有不逮。


    楼春雪绷着的肩膀终于松懈了一丝,但警惕未消:“您告知这些,意欲何为?”


    “帮你。”孟城乌回答得干脆利落,坦然地迎着她详察的眼神,“不过,能做的有限。一则,我可设法,让你们兄妹见上一面。”


    见兄长!


    这念头日夜煎熬着楼春雪,她几乎要脱口应下,但强行忍住,等着下文。


    “其二,”孟城乌的目光转向她紧握的袖口,“你这小妖伴,身份终是隐患。打长街匆匆见你们一眼时,我已为它安排好身份。


    “我身侧有一小厮,名唤阿南。一月前病故,除我身侧亲信外无人知晓。他身契在我手中,其人身形样貌,与你袖中那位,倒有几分相似。”


    他从腰间解下一块用红绳系着的,毫不起眼的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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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色青铜薄片,薄如蝉翼,不过半个手掌大小,上面蚀刻着极其繁复细密的符文,顺着纹路隐约泛着金光。


    “贴身佩戴,可隐其妖气,寻常法器难以窥破。持此身契,”他将放在薄片旁的一张折叠整齐的桑皮纸往前一推,“此后,它便是我府中病愈归来的‘阿南’。与楼春雪,因你兄长在府中为客时相识,互生情愫,故而追随于你。这个身份,够掩护它行走于市井,避开缉妖局的盘查。”


    楼春雪看着那枚金光熠熠的青铜薄片和旁边的身契,称得上是绝境中一条无可挑剔的生路。


    南尽有了人族的身份,能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不必再时刻担心暴露妖形。而能见到兄长,更是她梦寐以求。


    楼春雪仍是不解,抬眼看向孟城乌:“世子大恩,春雪感激不尽。只是,您为何帮我们?”


    她问出了最深的疑虑,天下没有免费的筵席,尤其在权贵倾轧之地,不争先恐后啖其血肉已算有良心了。


    孟城乌端起茶杯,眼神闪过浓重的哀愁与歉意,透过氤氲的热气,显得有些悠远。


    “帮你兄长,也算还他当年在府中,那几分赤诚相待的情谊。”他放下茶杯,轻阖双眼,再睁眼时重归清明与锐利,“前些日子,缉妖局不知从何处得了本秘宝,能用活人炼化成虫豸,造出不人不鬼,不死不活的斗虫。”


    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此等邪术,有伤天和。开了灵智,得天地造化的真妖准是被天道容许的,总好过邪祟。”


    楼春雪脑中轰然作响,活人炼化成虫豸!


    陈纵那日脱口而出的“术法”,他那“懂方法”的蟋蟀,还有斗台上那只痛苦挣扎,被南尽无奈了结的小蟋蟀。


    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串联起来,织成一张冰冷血腥的巨网。


    难怪南尽说它们不像蟋蟀,那根本不是不虫,那是被禁锢折磨的人。


    楼春雪猛地吸了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她没问“缉妖局为何不能动”这种天真的问题。


    能让孟城乌这种身份都忌惮三分的“盘根错节”,其背后的力量,绝非她能想象与涉及。


    孟城乌肯做到这一步,已是冒险。而她对朝堂之事,天下天平等事无动于衷,只需要兄长平安归来。


    “多谢世子。”楼春雪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异常坚定。她郑重地对着孟城乌,深深一礼。


    孟城乌受了她这一礼,神情平静:“见你兄长之事,需等时机,我会安排人通知你。身契与青铜符,收好。”


    楼春雪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两样东西。


    青铜薄片入手冰凉,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感,细密的符文在灯光下流转着微不可查的暗芒,桑皮纸的触感粗糙而真实。


    她将两物紧紧攥着,握住不知代价何为的希冀。


    “还有一事,”孟城乌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陈观此人,心思诡谲,睚眦必报。他既已起疑,必不会轻易放过。这两日,务必谨慎。那万两赏金……”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笑意的无奈,“是饵,亦是催命符,好自为之。”


    非声说家妹爱玩,未说爱玩到何种地步,提醒两句总是不为过的。


    楼春雪心头凛然,却也生出一丝不快:“明白。”


    照他的话,自己倒像成了贪图钱财的小人。


    “去吧。”孟城乌挥了挥手,重新转向窗外那株沉默的老梅,背影在灯光下显得孤峭。


    楼春雪不再多言,将青铜薄片和身契仔细贴身藏好,再次对着孟城乌的背影深深一躬,转身退出梅坞寻香。


    门扉在她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幽冷的梅香与沉水香。


    廊外夜风扑面,带着市井的嘈杂与寒意。


    前路依旧荆棘密布,杀机四伏。陈观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万两黄金是悬在头顶的利刃。


    但此刻,她心中燃起了一簇微弱却顽强的火苗。


    楼春雪快步融入楼外鼎沸的人声灯影之中。


    夜色正浓,宛若化不开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