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蔓深深记得那个日子，9月23号，那是她已经开学一阵子，当老师走进教室叫到她名字那一刻，握着书本的手变得冷冰冰。


    像血液倒灌，她感觉到一阵晕头转向，耳边老师的声音也变得模糊起来。


    她赶忙跑到医院，守了整整三天。


    出殡的日子就定在外婆去世后一天，只为了能让钟蔓回到宁南，有人照顾。


    可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在小屋待了几天，感受着家的温度，就仿佛外婆还在。


    其实对于他们这种留守儿童来说，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就是那个头发花白，视线模糊，身型越来越佝偻的老太太。


    可她当时没什么办法，只能不停在被窝里躲着哭泣，妄图用哭声吸引外婆再回来。


    钟蔓出神看着绿皮火车外，景色从大山环绕变为有海有河的滨江。


    到站下车，她乘着出租车来到了那间小屋。门把手上已经有了一层灰，拿出钥匙打开门时，身后传来有些耳熟的声音。


    “蔓蔓？”


    钟蔓回过头去，邻家阿姨就站在自己身后，右手牵着一个娃儿，左手拎着一大包菜。


    “良婶儿，你刚买菜回来啊。”钟蔓嘴角扬起一抹笑，看着那小男孩不由得上前摸了摸他的头。


    “嗯嗯，这不是钧钧刚放学，我去接他回来顺道买的。你……高考完啦？”


    钟蔓点了点头，此次一行，就是为了回来去墓地祭拜一番，把那录取通知书复印了一份，好烧给那边的外婆，最好是再跟她老人家说说话……


    “考得怎么样？应该很不错吧？”


    钟蔓不好意思低下了头，“我今年九月会回来上学。”


    “滨江大学？”


    良婶惊讶问起，随即轻拍了一下身边的小男孩：“钧钧，你看蔓蔓姐这么厉害！你也要好好学习知道吗！”


    “知道啦！”男孩稚嫩的声音响起，带着些崇拜眼神看着钟蔓。


    “中午来我家吃饭吧？刚好有他奶奶从乡下拿来的土鸡。”


    钟蔓连忙摇了摇头，其实除了这件事之外，她还要去见一下之前学校的朋友。


    “不了良婶，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聚！”


    “没关系的，你来到这儿咱们街坊邻居就都是一家，吃顿饭怎么了嘛？”


    “就是啊，蔓蔓你来吧，这么久没见，来一起吃顿饭。”从一旁的黑色大门中走出个男人这样说着。


    钟蔓摇了摇头，“谢谢叔叔婶婶的邀请，我一会儿还要去看一下外婆，真的很抱歉了。”


    “嗐，你这孩子道什么歉？行了，你去吧，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有空了，记得过来看看！”良婶似乎哽咽了一下，随后便拉着男孩回家去了。


    先前在这儿住着的时候，周遭邻居都好说话，那时这一片仿佛处成了一大家子似的。


    今天他有事叫别家媳妇儿看着娃，明天她有事叫这家男人看着老人。


    钟蔓不由得湿润了眼眶，很快，她推门进去，一层灰尘扬起，呛得人咳嗽起来。


    那客厅的正中央还摆放着外婆的黑白像，钟蔓看到这照片，倒有些哭不出来了。


    那满头白发的老人此刻已经定格了微笑，仿佛在跟她说：别哭，别哭。


    她从洗手间盛来了一盆水，找了个抹布沾湿，先将那供奉的台子里里外外擦干净，随后便是对整个家的大扫除。


    从中午到下午四点，整整打扫了三个多钟头，才将这个家变得温暖。


    手机铃声响起，她将最后一盆污水倒掉后接起，那边传来丁至的声音。


    “你现在忙完了吗？”


    “嗯。”


    “让我猜猜，某人好像心情很是低落啊？”


    钟蔓走了出来，关上了大门，从手机上搜了家花店按导航走去。


    “没有，我现在准备出门。”


    “我觉得你还是调整好心态再去吧。因为外婆一定不想看见你红眼眶的模样。就像我，我爷爷看见我这副样子，一定会骂我一顿的。”


    钟蔓“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刚刚确实情绪不怎么高涨。只是哪有人安慰是这样安慰的？骂一顿……恐怕不会。自己不开心的时候，外婆只会给自己做鸡蛋糕吃。


    “你笑了。”那边说话的语气也上扬起来。


    “丁至，你能不能别在这么严肃的时候逗我？”


    “好了好了，你去的时候注意安全，我要开始学习了。”


    钟蔓轻“嗯”一声，恰在转角看到了那家花店的店名。


    挂断电话，她走进了那家花店。从外面看很小，走进店里却看到了个各式各样的花。


    外婆没有特别喜欢的花，如果非要说，那便是路边的小野花，红的粉的白的，再搭配一些矮矮的蓝色星星花。


    钟蔓不知道它真正的名字，只知道外婆曾拿它们放在家中，就在那桌案上增添亮色。


    “就要一捧向日葵吧。”她还是选了最常规的，店里没有那种小野花，钟蔓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还将就。


    来到墓园，夕阳已经渐渐落下，这儿距离家不远，如果骑个自行车，大概十五分钟就能到达。


    沿着一条小路往里走去，直到找到一块熟悉的，孤零零的地儿，那里还留着上次有人来看过送的小雏菊。


    买的是假花，恐怕也是怕凋零，没有了点缀吧。


    外婆温和的照片就在那墓碑上，她看着，缓缓将花放在一旁。一个结实的塑料袋里，装着的全是她喜欢吃的东西。


    “烧东西不文明，我想了想，就在这儿举着给您看看吧。前一段时间刚到的，我提前来就是因为九月多开学了，就不能常过来了。不过我们约个时间吧，每年的今天怎么样？”


    钟蔓说着，拿出手机在备忘录记下。


    今天是八月六日。


    “爸妈在年前来过了，专门来看你的。我把你写的那些给他们看了。虽然你们之间误会很多，但我还是觉得，应该说清楚才是……我好像背叛你了。”


    “我知道你希望我过得好，我现在过得真的很不错，但我还是想你在的时候我们两个在小屋生活。”


    “……”


    “外婆，我想你了。”


    一阵风吹来，吹得那向日葵歪向一边，钟蔓就那样出神看着，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起身往家走去。


    现在已经没人能听她的絮叨了。


    夜深，看着那消息叮咚作响，钟蔓毫不犹豫打了视频过去。


    “缘缘想你了。”


    钟蔓伸出手指，隔着屏幕摸着缘缘的头。


    小家伙喵呜叫着，逃离了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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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怀抱。


    “你学的怎么样？”


    “还行，挺不错的。按照你想象的那样发展了。”丁至得意洋洋掐着腰。


    “开学能到前五十？”


    “不止。所以你什么时候跟我去蹦极？”


    钟蔓看着那边激动的人思索片刻，想着滨江就有这么一项活动，试探问他：“不如后天你来滨江，我结束我的事情之后，咱们玩一天回去。”


    良久，丁至那边忽然爆发出一阵奇怪的叫喊声。


    只见他兴奋到抱起猫咪，转了几圈后大剌剌坐在了电脑椅前。


    “嗯……幸好你有计划，不然我过几天又去京市。”


    说起这件事，钟蔓想到了那次竞赛时两人的约定。


    丁至在学习之余，跟着倪钟粤学了一个月，这不给他放几天假，再去学半个月才能完全放松。


    “那你可以直接从滨江去京市，离得近。”


    钟蔓嘴角上扬，已经开始在想那天的具体行程了。


    “好。谢谢你钟蔓。”


    “嗯？为什么突然说谢谢？”


    “因为你哥哥实在太厉害了，我感觉我学到了很多！”


    倪钟粤不容易，这是她一开始就知道的，现在两个人颇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能一起合作，也算是她这个妹妹做了件好事。


    “其实我想跟你说说我们的计划，但……”


    “你还想瞒着我？”钟蔓手托着脸，就那样静静看着他说道。


    “是他想瞒着你。不过……有一部分关于我的我可以告诉你。”


    “是什么？”钟蔓顿时双眼放光，她从来没有过问倪钟粤的生活，因为在倪家生存怕被拿捏把柄，那人对她也是千防万防。


    “我们在研发一款游戏。”


    “哦。”


    钟蔓的反应让丁至笑了起来，随后他故作炸毛质问着：“怎么？表情这么平淡啊，很厉害的好不好！”


    “你像是在说废话，学那个不研发游戏研发什么？”


    钟蔓翻了个白眼，却又被丁至故意拿出来说：“你在学我吗？”


    她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在楼道那个白眼，不禁笑起来。


    “谁学某人啊？白眼都要翻到天花板上去了。”


    “好吧，确实挺厉害的，前提是你们能研发成功，到时候我一定请客庆祝！”


    钟蔓这样说着，忽然看到丁至抱着胳膊就那样安静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她有些不好意思停了下来。


    “你干嘛？”


    “想让你开心一些。”


    “我本来就很开心啊！”


    丁至忽然凑近屏幕，用手指了下摄像头，又指着自己眼睛跟她说：“刚开始的时候眼睛很红。”


    “钟蔓，我明天就去陪你吧？”


    其实她现在是想有陪伴的，不过对比其他人来说，她更想丁至或是罗文清。


    只是在她给罗文清打电话过去时，那边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声音。


    最后只说是跟家人一起出去玩了。


    看着视频那边期望的眼神，她点了点头。


    “那……早点休息。对了，不只是缘缘想你。”


    话音刚落，视频被挂断，钟蔓看着嘟嘟几声的手机，不由得无奈笑笑，躲进了自己的小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