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毒鬼神吞噬花外楼
作品:《龙七》 青雾四起中渊者列阵向前而来,簇拥着那袭飘摇的青衣,李童团顿觉周身骨骼寸寸下沉,仿佛被无形山岳压顶。
“童儿?”
年七揽住李童团发颤的身子,却见她瞳孔涣散,对呼唤恍若未闻。
不远处,辽青掩盖在碎发下的左眼旧疤忽而裂开,几缕黑雾凝作龙影,朝此间后院循迹开来。
年七抬首,只见血月当空。忽有朔风掠过,李童团七窍纷纷渗出黑血,空中飘去一张替死符。
她正想说些什么,可徒然张口,心口处的剧痛猛地传来。那雾龙利爪竟贯胸而入,将那颗犹自跳动的赤心生生剜出。
终是迟了半步。
替死符在风中碎成赤蝶。
年七怔立在血雾中,与记忆中师父腐烂尸首的记忆重叠,他看着:
那颗心脏在黑雾掌中,
一下,
两下,
渐渐不再颤动。
黑雾咧嘴大笑,随即消散。
弥留之际,李童团恍然回到了幼时,春满李府的昔日庭院,母亲牵左手,父亲执右手,而长姐手握彩虹糖正在前方朝自己笑道:
“生辰快乐,我最爱的小妹。”
邪息赐予将死者的最后幻梦,她笑得如同昔日的李楠知,浑然不知,这是永夜前的最后一缕晨曦。
李童团身子倏地一沉,如断线纸鸢坠入年七臂弯,温热血水自她心口汩汩涌出,终至再无起伏。
“童......童儿?”年七双手僵在半空,无法放下又无法逃避。哽咽、心痛、愤恨,最终悉数化为凄厉的嘶吼。
屋檐下,众渊者尽数抵达院内。
邪灵体持利爪模样,捧着那颗仍在滴血的心脏,谄媚地呈到辽青面前道:“渊者血脉,不过如此废物。”
辽青指尖刚要触及,突然被远处年七撕心裂肺的吼声打断,他忽地冷笑道:“今日谁能斩下龙叔之子的头颅...”
黑雾在他周身翻涌,“第三幽王之位,就是他的。”
闻言,数名玄衣渊者同时腾空而起,斗篷下闪烁着各色妖瞳。其中四渊者正欲包夹年七,便见少年点地跃起,龙剑出鞘,空中洒出四道血线,只一招他便斩下四人头颅。
剩下几渊者齐齐后撤一步,年七血眼中燃起两点金芒。更诡异的是,他手中的龙剑不知何时已缠绕出无数邪息,正顺着剑身攀爬上手腕。
有渊者道:“幽王的龙剑...”
辽青斜倚廊柱,烟枪中吐出一缕青烟道:“倒有几分那人的影子...”
花外楼外。
所见一片荒诞景象,黑雾如蟒蛇般盘旋在整座花外楼上空,嘶吼声此起彼伏。
陈上忆率众冲入前厅,迎面撞上四周翻滚的青色毒烟,影影绰绰浮现数十名玄衣渊者,持刃逼进。
“毒烟双鬼神?”有弟子捂住口鼻,惶恐道。
玄门弟子瞳孔骤缩,道:“双、双鬼神...这分明是百年前的禁忌之术。”
只见毒雾中矗立着狰狞邪灵身影,它上半身是青面獠牙毒鬼,下半身却化作袅袅烟魂。更骇人的是雾中飘荡着数个自缢亡魂,皆是花外楼往日‘盛宴’景象。
陈上忆回想典籍记载,道:“渊契依靠出卖自身寿命和灵魂,与鬼神做下契约,方可得通天之力,可一人只能契约一尊鬼神...”
然而,眼前青衣之人分明有毒、烟双鬼神合体。
弟子崩溃道:“不会要死在这了吧!”
“陈上华那个废物在哪?让他去死不就好了!”
又是嘲讽声,陈上忆拽紧剑柄,后颈剑骨突然传来剧痛。仿佛又见那年寒冬,兄长擦拭他擦破皮的额头,却遮掩着自己衣襟下烧骨的伤痕,他笑着安慰自己道:“比起上忆艰难的修行,兄长这点伤算什么?”
“住口!”陈上忆暴喝。
随即,他手中玉剑迸发荧光,剑招所过之处,毒烟不再扩散,短暂逼退了渊者攻势。
陈上忆咳血嘶吼道:“走!这是渊界的双鬼神!没有人打得过他的!”
众弟子闻言面面相觑,趁机逃去。
廊柱间,辽青半敞青衣,正悠哉观戏,见陈上忆劈开黑雾,朝自己咫尺距离挥剑而下,不过慵懒吐出一口烟霭。霎时天地凝滞半分,黑烟丝如毒蛇钻入四下逃亡者七窍,整座花外楼顿时惨叫震天。
陈上忆跪地呕血,与其余弟子般陷入心魔幻术,脑中又见万柄玉剑穿心而过,兄长身影在血雾中寸寸碎裂。
“别...再丢下我...”陈上忆只得紧紧握住那一串染血的紫藤花。
青毒烟中央,玄衣渊者攻势不断,唯有墨衣执剑者无视邪灵体如鬼魅穿梭,龙光过处,渊者尽殁。
可这样,远远不够。
年七熟练地划开掌心,龙剑饮血刹那,邪息顺臂疯长。
意识尚存之际,年七脑海里一一闪过师父腐烂的脸、小溜的尸体还有童儿最后的笑。这双手并非生来便染了血色,如今却只能一味沾染更多血腥。邪息绞上年七咽喉,手中龙剑顿时传来滔天煞气。
再抬眼时,年七眸中已映不出人色。
另一端,邪灵体庞大鬼躯刚成,上半身幻出千手鬼躯,臂影如林袭来,却被年七一一斩断,断肢如雨坠落,在青砖上砸出朵朵血莲。
邪灵体分身在辽青耳垂低语道:“果然是霜傲血脉,当年缔结渊契皆是他引荐的,契主不畏惧鬼神。后人有他的血脉,自然也不会畏惧你了。主人,这可如何是好?”
眨眼间,年七已破开毒雾显身,龙剑划过,青衣裂帛,辽青手臂上乍现血痕。
邪灵体皱眉道:“哎呀,主人百年来的第一道伤居然是被...凡羽大人知道定要发怒了...”
辽青倏地凝眸,这龙剑留下的走势,与兰烬腕间的龙鳞纹分毫不差。
龙剑气息勾连百年旧忆,烽烟里,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踏着尸山而立。在无数人鄙夷目光中,他们独晓那人天不怕地不怕。
龙霜傲草鞋沾血,却笑得虎牙粲然:“我龙霜傲!姓龙,生来便要捅破这天!”
绝境中,他右手持龙剑,左手朝辽青伸来道:“来吧,辽青!献寿三十载!随我将欺负凡羽的仇家狠狠杀了!”
辽青盯着他掌心血痕,那是为护他与凡羽所受的刀伤。
从那时起,
痛,便是辽青最憎之物。
百年因果,终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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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轮回。
邪灵体在暴怒中急剧膨胀,巨掌骤然收拢,将年七拖入虚无深渊。
辽青冷冷道:“给你...脸了...”
年七悬在虚空中,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接连响起,血肉宛如被一寸寸撕开。直到双目发白,手中龙剑突然自鸣,那些渗入剑身的血,正沿着古老纹路,勾勒出一个被尘封百年的名字:
“龙霜傲...该醒了...”
邪灵体狞笑着,正要加重力道之际,随铜铃响,那道素影如破晓之光,刺穿沉沉死气。
“滚开!”她一声清喝。
双玲闭息突进,剑光如练,尽数斩断束缚年七的黑雾。
“当心身后...”渊者邪语忽从颈后传来,吐息阴寒刺骨。
不及思索,背后渊者长刀已至,在双玲背上劈下一道长血痕。疼痛中,她瞥见一道熟悉身影立于李童团尸首前,身后两只青面鬼窃窃私语。
青鬼压声道:“纵有楼主撑腰,我也要为家弟报血仇!”
另一青鬼手中忽幻出鬼刃道:“少主,对不住了!”
本应注重现下战况,可双玲看清那人悠悠摇扇,左手小指有道灰色花纹时。
她瞳孔骤缩,飞身推开他道:“快走!”
青鬼利刃贯腹而过,直到鲜血溅上全相闲唇角时,手中幽冥刃才削落两颗鬼头。
全相闲愣了一刻,指尖拭过唇边血迹。
“多事。”他冷眼俯视。
正欲执扇离去,全相闲忽忆起了什么顿住,他俯下身,与方才阴冷判若两人地为昏死的双玲整理秀发。直到不经意触及她剑穗时,熟悉的铃铛响起,扇尾的冥蝶突然躁动,翅尖落在双玲剑穗,正是这震感,撞开了记忆的裂缝。
荒城残垣间,总角女童晃着铜铃道:“哥哥,我要吃桃酥!”
辽青面色沉沉,唤出三个陌生名字,“花相冥…”
“你那点‘人性’还没被冥蝶啃干净?”
闻言,全相闲眸色一寒,拂袖而去。
邪灵体重新缠绕上年七。
辽青一步步逼近,五指骤然扣下,将年七的头颅碾入血泊,连同邪灵利爪撕扯四肢之际,替死符突然自燃,青光如茧般包裹着年七。
温暖的力量瞬间漫布全身,少有的安祥时刻。
“哦?这是……”辽青捻起残符,黑雾瞬间吞噬纸灰,而后斜睨着李童团尸身,“白羽禁术,青虬当年也是这般护你?”
李童团本该死透的尸体猛然睁眼,瞳孔中兰火流转。
·
夜雨滂沱。
山道上,替死符符主柳青替年七承受了这份将死之痛。她突地吐血,白羽纹在手臂上灼灼发亮。幻象中,年七四肢正被生生折断的痛楚清晰地传递而来。
她颤抖着摸向腕间金铃,另一手攥住陈上华给的命符,符纸未燃,那人已至。
“不好...年七...童儿...”柳青气若游丝。
陈上华一把扶住她身子,目光触及那半燃的替死符时,“胡闹!”
他声音发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谁准你如此冒险...”
远处,花外楼的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