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花外楼月夜伏渊者
作品:《龙七》 夜深时,树荫吞没天光,六盏孤灯浮于山径,人影如鬼魅起伏。
双玲翻看手帐道:“西隆郊外,攀至鹤鸣山顶,方可见花外楼。”
李童团袖中符纸无风自动,她蹙眉低语道:“此地妖气竟能引动驱魔符。”
全相闲道:“我仿佛都快嗅到花斑夫人的花香气了。”
其余人纷纷顿住脚步。
全相闲察觉众人驻足不前,纳闷回头,正对上数道诡异的目光。
陈上忆率先道:“花斑夫人?”
“你们竟不知花斑夫人?”全相闲折扇一收,眼底闪过诡光,“三年前江南道十二修士暴毙,尸体开满血茶花便是他的手笔。”
少顷,众人踏至鹤鸣崖畔,拨开荆棘,豁然明亮,一座花楼与世隔绝坐落于花海中。两侧山峦、植被皆被绯色所覆,红得夺目,红得灼心,恍若仙人以血为墨泼就的幻境。
众人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怔在原地。
双玲却道:“此地灵气有异。”
顺着小径下行,不久,众人抵达花外楼外。还未靠前,右旁客栈窜出一桃红身影挡道,来人身姿妖娆,唇抹红胭,娇声道:“客官留步,这几日花外楼不待客。”
李童团思考片刻,递出一沓碎银道:“我们只需一间客栈,一晚便好。”
“女子”一瞧,瞬间笑得直不起腰,他拭着泪花道:“诸位生客模样,竟不知楼主兄长生辰宴在即?”
“现下花外楼可是有够忙碌,别说一间客栈...”他眉眼忽半眯,“连半寸容身之处都不会有。”
眼看众人无言以对,全相闲脑中忽闪过一计,他向前一站道:“实不相瞒,前些日在下曾借宿花外楼,不过可惜落下一珍稀宝物。那是在下云游五湖四海寻来,过几日要亲自献给楼主的生辰礼。”
全相闲续道:“姑娘即是此地熟人,想来或许有办法可帮助众人进入花外楼?在下定感激不胜。”
“女子”不知心底揪起何般想法,他打量起众人,眼神涣散道:“我可以帮你们进入花外楼,不过只能是后院。”
路经年七时,他倏地闭眼,猛吸气,瞳孔紧缩成针尖。
“条件嘛...他的血,很香。”
那“女子”言语之际,众人终于看清,他脖颈处竟有一圈缝合线,线脚细密如蜈蚣足,随呼吸起伏。
陈上华断然道:“不可...”
年七指尖划过剑穗上的山荷叶,嗅到这妖物身上的气息与那日乡芙邪息相同,他走出来道:“我跟你走。”
李童团拽紧了手中符咒道:“年七...”
却见他已执剑而立,“无碍。”
待一人一妖走远,花外楼小道处忽走出一娇俏“女子”道:“客官们,这边来。”
双玲握紧李童团双手,同时看向陈上华安慰道:“别担心,年七公子实力不凡,是他换来的唯一机会,现下唯有这一条路可选。”
李童团点了点头。
众人边走边聊,越往小径里行周遭花香越发浓郁。
双玲道:“姑娘,过几日生辰宴,可外界似乎甚少有人了解过花斑夫人还有这样一位兄长罢?”
引路“女子”悠悠笑道:“小姐可真是冒昧,一口一个‘姑娘’。”
双玲不解道:“嗯?这是何意?”
陈上忆仿佛早已看透真相,执剑不语。
引路“女子”道:“这可是花外楼,无人不爱慕楼主,楼内女性可是一只手就数得过来呢,几乎你所见之人皆非女子身。包括在下。”
全相闲扇抵下巴,笑道:“有意思,想必这位楼主虽以夫人相称,也并非女子身了。”
“......”
“到了。”
随一声轻令,四周变明亮,一座二层微光楼阁赫然出现,与花外楼仅相隔一庭院。
客栈居于二楼,分为三间。厅堂内布置素净,正焚着檀木。陈上华扯落窗纱,将尚温的檀灰倾入青瓷盏,甘松与白芷的气息顷刻漫开,正是家弟常用的安神香方子。双玲和全相闲立在回廊,亲眼看着素笺“玄门亲启”由信鸽带起。
楼外沉沉死寂,李童团手握符纸,心中唯有反复祈祷:年七,千万要平安归来。
夜雾如墨。
花外楼的窄巷幽深曲折。
年七每走一步,靴底就结起薄霜,仿佛踩在黄泉边缘。
“公子,确定还要继续前行吗?”
他转头望去,却见身后空无一人,方才带路之人竟不知何时消散在浓雾里。
“咯咯咯......”
墙角传来指甲刮擦青砖的声响。
年七不再动弹,发束却无风自动。忽然一阵刺骨阴风掠过耳畔,数十道黑影从巷口倒吊而下,那些东西长着人面蛛身,八只复眼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绿光。
“活人的味道......”
最肥硕的那只突然口吐人言,涎水滴滴答答落在年七肩头。
手中悼亡剑出鞘的瞬间,无数惨白手臂从地底破土而出,抓住他的靴履。一只青面鬼趁机扑上后背,獠牙刺入颈侧血脉的刹那,年七听见自己血液被吮吸的汩汩声。
“果然...是龙叔后代的血...”
恶鬼陶醉地叹息,獠牙又深入三分。
强忍着剧痛,年七转身劈下一道剑光,可恶鬼依旧不折不饶,接二连三地嘲笑、撕咬、啃食,以各种方式摧残着这具凡人躯体。
可一人难抵恶鬼群,他单膝跪地时,剑柄脱手飞出,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恶鬼看准时机狠狠从脖颈咬下一口。
为首的恶鬼踩着剑身冷笑,靴底碾过剑穗上那串白荷叶花,道:“不过如此。快去上报楼主,这可是个不得了的‘盛宴’。”
恶鬼溃散,林间蓦然死寂。
年七的鲜血渗入泥土,竟绽出几朵幽蓝的花,转瞬,一道蓝影踏月而来。
一柄龙剑凭空浮现,悬于他眼前。
“……可怜。”
分不清是风声还是人声,那语调带着非人的回响。
“他的弃子,就这般能耐?”
墙角,年七浑身浴血,白骨森然,猩红蔓延直至将悼亡与龙剑包裹。紧接着,龙剑七段铭文次第亮起,悼亡剑荧光一闪,化作铭文之一隐入剑身。龙剑内封印百年的邪息顿时如决堤黑潮,灌入年七的经脉。
霎时,年七眼前闪过某年荒城内尸山血海,千万冤魂在不断尖啸。
剑内怨灵道:“你果然是龙叔的儿子。”
年七骤然睁开眼,双眸猩红。
他看见记忆里,一位男子执剑站立危墙下,喉咙滚出非人的低吼:
“杀——————”
刹那,剑光掠过,所过之处鬼怪尽数腰斩,断肢还在抽搐,又被后续剑气绞成肉糜。
剑指最后一只恶鬼时,年七忽用剑划破自己掌心舔血道:“我的血香?”
他忽冷笑,反手将剑捅进自己腹部,血浸透龙纹,“来饮啊———”
恶鬼受邪息所迫彻底化为飞灰,年七穿过遍地尸体,捡起那串染血的山荷叶剑穗。血迹从巷口拖至巷尾,他每走几步便踉跄跪地,直至神识弥留之际,白骨森森的左手仍紧握着那串山荷叶。
年七用尽最后一丝气力道:
“...…抱歉。”
无声中,一滴热泪从眼角溢出。
夜风涌动,不再有颤动的身躯上忽飘落一张黄文符咒。那人在竹园提笔落符的模样清晰浮现,符纸燃起青烟,随即温柔地包裹住他残破的身躯:
“此番路程艰险,定要平安归来。”
客栈内,众人默坐桌前。
一位店小二敲门而来,他上茶时袖口滑落,露出手腕同样的缝合线道:“客官小心烫,我们楼主最讨厌粗俗之人,就像那些想偷他花种的修士,窥觊楼主之物,结果只会一个比一个死得惨。”
言毕,他眯着笑,匆匆离去。
一副画作忽从偏房高处掉落,陈上华走上前道:“这是......”
他将画作放置在众人面前,画作尽是青灰,中央一株异色曼珠沙华,花蕊深处点着几星惨白,似人眼瞠。花茎细长无叶,根须诡异地缠绕着一截焦黑手骨。
陈上忆看见画幅顶端题狂草,下意识念了出口道:“红为魂,烟为寿,一晌贪欢,万劫不覆。”
字迹癫乱,笔画拖长如刀痕。
李童团看了几眼便转过头,心慌道:“好诡异,实在令人不适。”
双玲细观,仿佛看见半张人脸从烟雾中出现道:“我怎么好像看见人脸?”
全相闲立即拿开画作道:“此怪诞之物不应拿出来的。”
全相闲道:“这副画作我尚未加入玄门前便曾听闻过,此画为某邪祠秘藏,画师以人血调色,绘成后不知何因自刎而亡。传闻,此画之中,猩红之花会随观画者的呼吸缓缓开合。”
他一面说着,指尖却不自觉摩挲画上焦骨道:“听说画师每杀一人,就折一节指骨埋进花田。这画怕是用了真骨磨粉。”
然而,那截指骨断裂处的花纹,与全相闲左手小指旧伤的形状分毫不差。
李童团道:“可是这花,方才花外楼外我眼尖看到过同类。”
全相闲在画作上盖上幕布,道:“那是因为这位画师正是花外楼的楼主。花斑夫人。”
他推开门,任由庭院那头漫天花浪汹涌而来,徒手接住一片血珠花道:“传闻百年前某位富商因爱慕花斑夫人,不惜一切地置入这片山谷天坑,特意为他建起这座花楼。”
花斑夫人就如同花外楼不谢的绯色风暴,席卷过处,无人生还。传闻他肌骨生香,一呼一吸间能令枯木重绽。
战乱那年,有个男童蜷缩在尸堆里,周身却开满不凋的花。
“怪物!”流民嫌弃地捂住口鼻后退,又在不经意嗅到那缕能镇痛疗伤的奇异花香后,狰狞地扑上来撕扯他的衣襟。
他试过剜肉剔骨,可花息仍从伤口渗出。
他试过烈火焚身,反烧出满城馥郁。
最终,他用绣着曼珠沙华的绸缎裹住全身,多年掩盖,假死逃亡,取名“花斑”。
手中血珠花随风而去,化作一缕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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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
全相闲道:“大抵就是这样,数百年来花斑夫人已成传说,有人说他从未存在,有人说他早化一缕亡魂。直到现今我看见这副画作,我敢肯定,花斑夫人一定还活着,甚至会在明日晚宴中随他的兄长出现。”
霎时,窗外忽有枯枝断裂声。
陈上忆玉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他紧张面容道:“谁?”
全相闲上前查看,却惊道:“年七!”
李童团闻言站起身,冲出门时,年七正抬手接住一片坠落的玉兰。那花瓣触及他指尖刹那,瞬间褪色,蜷缩成灰烬。
“……年七?”她颤声唤道。
年七缓缓抬头,原先眸中血色褪去,唯有两点金芒漂浮在深蓝里,他道:“我在。”
在众人质疑下,年七用“无事发生”概括了方才所经。至于手中龙剑,他只能用摇头和沉默来面对,或许因浑身确实无伤痕,众人不好再过多追问。
恰在此时,玄门信鸽穿雨而至。坠落的玉兰花瓣被双玲凌空截住,代表掌门已知晓此事。
双玲道:“既如此倒不必过虑了,方才我了解过花外楼唯东侧小径可入,那还有一户客栈。我们可以分为两路,上忆、全相闲和我先行前往,可以从那边第一时间察看来客虚实。”
全相闲点头道:“我是无碍。”
双玲续道:“上华兄,其余的就拜托你们了。和童团年七留在此地,接应玄门弟子后援即可。”
三人正欲出发,檐下忽飘起细雨,转瞬绵长落成雷暴。
雨丝绵密,双玲刚抬起手,一柄花伞已无声笼罩在她头顶,回眸时,正对上全相闲那双含笑的眼,他眉梢微扬,伞面稍倾。
“屋外雨大,伞却只剩两把。”他语调轻快,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伞柄,“双女侠若不嫌弃,可否赏脸与在下同行?”
双玲道:“有劳全副队。”
身后,陈上忆独自执伞而立。临别前,他忍不住回望,雨雾朦胧中,花外楼的轮廓如蛰伏巨兽。
“陈上忆……”他攥紧剑穗,紫藤花纹路烙进掌心,“你可千万别死在这种地方。”
三人沿山径徐行。
不久,行至客栈檐下,全相闲手腕一翻,纸伞收拢。双玲下意识回头,全相闲半边身子浸在雨里,衣料已透出深黛色,而自己周身干燥,连袖口都未曾沾湿半分。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一路,他始终将伞倾斜成一个沉默的弧度。
“全废材。”她突然攥住他湿透的袖口,“伞都拿不稳,怎么当的副队长?”
全相闲腕骨被她掐得发红,却低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道:“双女侠教训得是...不过您再扯,在下可要‘不小心’滑倒了。”
雨声渐歇时,双玲叩响门扉的力度比平日重了三分。
双玲手持两碗热汤,语气僵硬道:“雨大,莫要着凉。一碗给上忆师弟,一碗是给你的。”
全相闲眼睛一亮,夸张地捧起碗道:“哇!多谢双女侠!”
热汤氤氲的雾气里,他搅动汤勺,忽然触到碗底两枚浑圆的桂花糖,正是前不久二人途经乡芙集市时,他多看了两眼的点心。
双玲别过脸,面色羞红道:“手滑多买了而已...”
他舀起一颗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有人把最后半块炊饼塞进他手里时,自己也是这般故意错开目光。
全相闲沉声道:“双女侠这‘手滑’的毛病,倒是和某人总‘不小心’把伞往我这边偏的习惯如出一辙啊。”
双玲道:“……闭嘴,喝你的汤。”
全相闲笑道:“是!”
花外楼内。
众人准备歇息。
烛光下,铜镜映着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李童团指尖微颤,一丝不苟地将青丝绾成双髻。只因那年上春灯会,年七曾夸赞过很适合她。
李童团起身,看向静立阴影处的年七道:“年七,多谢了。若非有你,我怕是连亲手了断这份孽缘的机会都抓不住。”
年七转过身,摇头否认。
李童团走近一步,袖中紧握的长姐那支蓝花簪便硌得掌心更疼一分,她道:“一身书墨,如今无用。他们渴求的,不过是我这副承自李家的骨血。”
她扯出一个近乎凄艳的笑,“现下唯有最好一计,若我一人可挡灾祸,断不教心爱之人再受半分磋磨。这身子,便是最好的饵。”
年七骤然抬眼,急迫道:“不可。”
李童团却更快地伸出一指,虚虚抵在自己唇畔,截断了他的话。
“年七,若我后日不在了...”她指尖抚过手中蓝花簪,忽然将它塞进年七掌心,凝视着那双总是映着刀光剑影、却似乎从未映过情爱烟火的眼,“...记得把它和山荷叶一起,埋在我长姐坟旁。”
空气仿佛凝滞,年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龙剑怨灵的嗤笑,忽然在他的耳畔回响道:
“你的血里,全是执念的味道。”
年七忽然想起巷中恶鬼啜饮他血时,自己竟有一瞬盼她永不靠近此地,他道:“喜欢,会让人甘心赴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