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日子定在三天后。


    这几天，京市的天气格外好，秋高气爽。


    苏晚棠却一步没踏出过一号院，她把自己关在书房里，面前摊着一张巨大的港岛地图，上面用红蓝两色的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记号。


    霍家在港岛的产业、已知的“鹰巢”据点、母亲白秀珠遗物中提到的那些老字号商铺、还有孟婉口中那些可能认得董家信物的老派家族的姓氏……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她的笔下缓缓成型。


    陆景琰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穿着件宽松的居家服，长发用一根筷子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调皮的发丝垂在白皙的颈侧。她整个人趴在桌上，专注地研究着地图，连他走近了都没发觉。


    “在想什么？”他低沉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苏晚棠吓了一跳，抬起头，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陆景琰没回答，而是将一份刚收到的电报放在她面前的地图上，“陈老送来的。”


    苏晚棠拿起来一看，电报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吏部新任副部长姓钱，是二十年前西山农场的知青。


    她立刻就明白了。


    钱副部长，陈老的门生。


    这是陈老在告诉她，京市这边，他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一切，她可以放心地去港岛，不用担心后院起火，被宵小之辈钻了空子。


    一股暖流淌过心间。这些老一辈的革命家，不轻易许诺，但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直中要害。


    “替我谢谢陈老。”苏晚棠将电报收好，语气郑重。


    “已经谢过了。”陆景琰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个被她用红圈重点圈出的“圣心诊所”上，眼神暗了暗，“都准备好了？”


    “差不多了。”苏晚棠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完美的曲线展露无遗。


    ……


    三天后，京市火车站。


    站台上人头攒动，到处是南来北往的旅客和送行的人群。


    王妈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还在絮絮叨叨地往苏晚棠手里塞东西：“小姐，这个是妈给你做的肉酱，路上夹馒头吃。还有这个，是你爱吃的点心……港岛那地方湿气重，你记得多喝热水，别贪凉……”


    苏晚棠哭笑不得，只能一一应下，“我知道了，您放心吧。”


    另一边，高建军带着几个战友，正围着陆景琰，一个个捶着他的胸膛。


    “行啊你老陆，一声不吭就休假了，还带着嫂子去港岛探亲，美得你！”


    “就是！嫂子，你可得看好我们头儿，他那张脸，在港岛那花花世界，指不定招来多少狂蜂浪蝶呢！”一个年轻的战士挤眉弄眼地开着玩笑。


    苏晚棠闻言，瞥了旁边一身便装也难掩其挺拔身姿的陆景琰一眼，故意板起脸：“他敢？”


    陆景琰立刻表态，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神里满是认真：“不敢。”


    那几个战士顿时起哄，笑作一团。


    嘈杂声中，苏晚棠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不远处两个安静站立的女人身上。


    秦铮站在她们身前，那两个女人，正是十二金钗里的一月和二月。


    一月穿着身干练的西装套裙，短发，神情冷傲，身材却好得惊人，西装外套被撑得鼓鼓囊囊，腰肢却不盈一握。二月则是一身改良的旗袍，长发披肩，眉眼温婉，但那旗袍开叉下若隐若现的修长双腿，同样引人遐想。


    她们是白术的秘书，也是白术的刀。


    “呜——”


    火车的汽笛长鸣，打断了站台上的离愁别绪。


    “上车了。”陆景琰提醒道。


    苏晚棠最后抱了抱王妈，又对高建军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在陆景琰的护持下，踏上了开往南方的列车。


    秦铮和一月、二月提着行李，紧随其后。


    在车门关闭的那一刻，苏晚棠脸上的温软笑意缓缓敛去，眼神恢复了白术特有的清冷和锐利。


    她不再是陆家的儿媳苏晚棠，而是即将空降港岛的，“董家表小姐”。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沪上。


    黄浦江上，一艘即将离港的远洋货轮收到了来自京市的加密电报。


    船长办公室内，王坤看着译出的电文，神情变得无比严肃。


    电文只有八个字：“航线变更，目标，港岛。”


    他拉开抽屉，从最底层取出一份盖着“棠棣集团”红色印章的文件。文件里，是另一份货物清单。


    清单上的内容，不是普通的纺织品或日用品，而是一批精密仪器和设备组件。


    这些，都是“海棠科技”最尖端的产品。


    王坤走到舷窗边，看着码头上忙碌的景象，低声自语：“大小姐这是……要在港岛掀起滔天巨浪啊。”


    ……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载着人们奔向远方。


    软卧包厢里，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一月和二月已经将包厢收拾得井井有条，并送上了泡好的热茶，然后便和秦铮一起，守在了隔壁的包厢。


    苏晚棠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手里拿着一本关于港岛经济的资料在看。


    陆景琰坐在她对面，正在用一把小军刀，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他削得很认真，长长的苹果皮连成一串，一点都没有断。


    “别看了，休息会儿。”他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苏晚棠张嘴吃了，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她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你怎么像我妈一样，老让我休息。”


    “我怕你把自己累坏了。”陆景琰又递过来一块，“到时候，我上哪再找个这么能干的媳妇儿？”


    他的语气一本正经，话里的内容却让苏晚棠的脸颊有些发烫。


    这男人，说起情话来，真是越来越熟练了。


    她接过他手里的牙签，自己扎着吃，故意岔开话题：“这次去港岛，你用的是休假探亲的名义。军部那边，不会有麻烦吧？”


    “没事。”陆景琰把军刀收好，“老爷子都安排好了。明面上，我是陪你去港岛，拜访你‘失散多年的亲戚’。”


    苏晚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董家表小姐……亏你想得出来。”


    “不是我想的，是你。”陆景琰看着她，黑眸里带着一丝笑意，“我只是个负责给你拎包的保镖。”


    包厢里的气氛，因为这几句玩笑话，变得轻松而温馨。


    火车有节奏地晃动着，像一个摇篮。


    苏晚棠打了个哈欠，这几天的确是有些累了。她脱掉鞋子，缩到床铺的角落里，抱着个枕头，准备眯一会儿。


    陆景琰起身，拿了张薄毯，轻轻盖在她身上。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陆景琰，你说，那些港岛的老派家族，会相信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董家后人’吗？”


    陆景琰替她掖好毯角，手指不经意地擦过她的脸颊。


    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声音低沉而磁性，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信不信，不重要。”


    “你手里的钱，你脑子里的技术，还有……”他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枚别致的翡翠胸针上，“我，站在你身后。这些，足够让他们把假的，也当成真的。”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苏晚棠觉得浑身都有些发软，心跳漏了一拍。


    她闭上眼睛，嘴角却控制不住地上扬。


    是啊，真假，从来都是由实力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