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轩内，暗香浮动。


    一月领着几个身段窈窕、气质沉静的年轻姑娘走了进来。


    她们统一穿着素色旗袍，行动间行云流水，正是苏晚棠从最早培训出来的“十二金钗”中的几位。


    茶具是上好的汝窑，温润如玉。姑娘们点水、温杯、投茶、冲泡，一整套动作下来，赏心悦目，没有半点声响。


    一股清冽的幽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是……武夷雪顶？”一位见多识广的政委夫人嗅了嗅，眼睛一亮。


    白术浅笑：“夫人好品味。偶然得了一些，不成敬意，请各位品尝。”


    在座的夫人们，哪个不是有身份的人？可这“武夷雪顶”，大多也只是听过，真正喝过的寥寥无几。


    这年头，这玩意儿可不是有钱就能弄到的。


    当那琥珀色的茶汤入口，一股无法言喻的甘醇顺着喉咙滑下，通体舒坦。


    “好茶！真是好茶！”


    “我喝了一辈子茶，就没喝过这么润的！”


    赞叹声此起彼伏。刚才还端着架子的夫人们，此刻都放下了矜持。


    周佩芸也品了一口，眼中的锐利稍减。她不得不承认，单是这手笔，就不是一般人能拿出来的。


    茶过三巡，一月又令人端上了茶点和水果。


    点心做得极为精致，一块块晶莹剔透，码在白瓷盘里。水果更是水灵，红的果子，紫的葡萄，看着就喜人。


    一位师长的夫人，姓张，长期受失眠困扰，脸色蜡黄。她本没什么胃口，只是碍于情面，捏起一块看起来像糯米糕的东西，小小的咬了一口。


    糕点入口即化，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在口中散开。她没在意，又吃了半块。可没过多久，一股久违的困意，竟缓缓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皮都沉重了几分。


    “哎哟，张嫂子，你这是怎么了？昨晚没睡好？”旁边的人打趣道。


    张夫人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怪了，我这失眠的老毛病，好几年没在白天犯困了……吃了这块糕，怎么就……”


    她的话提醒了另一位夫人。那位夫人皮肤暗沉，刚才吃了两颗红彤彤的果子，只觉得酸甜可口。


    此刻下意识一摸脸，竟感觉皮肤滑腻了些。她连忙掏出小镜子一照，镜子里的自己，面色竟真的红润了不少。


    “神了！白小姐，你这水果……”


    一时间，屋里的气氛彻底变了。如果说刚才的茶只是惊艳，那现在的点心和水果，简直就是奇迹。


    女人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看向白术的眼神，从审视变成了好奇和热切。


    楚云菲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居然把这群女人给收买了？


    就在这时，白术亲自端着一个白玉小碗，走到了周佩芸面前。


    “楚夫人，我看您眉心微蹙，想必是老毛病又犯了。这是我用天麻和蜂蜜特调的饮子，您尝尝，或许能缓解一二。”


    周佩芸有偏头痛的毛病，这是大院里人尽皆知的事。今天出门前就有些隐隐作痛，此刻被这屋里的香气一熏，更是难受。


    她看着白术，对方的眼神清澈真诚，没有半点讨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这算是给陆景琰一个面子。


    她礼貌性地抿了一小口。饮子温热甘甜，带着一股独特的药香。


    没什么特别的。


    她心里下了定论。可就在她准备放下碗时，一股清凉之意，竟从喉间直冲头顶。那盘踞在脑中，如同跗骨之蛆的疼痛感，竟奇迹般地消散了。


    整个头部，一片清明舒爽。


    周佩芸端着碗的手，僵在了半空。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白术。那眼神里，是全然的震惊。


    白术回以一个平静的微笑。


    苏晚棠的内心，冷如冰雪。陆景琰给的资料里，关于周佩芸偏头痛的记录，被他用红笔圈了三圈。海棠空间里，专治此症的药材，年份正好。


    对付这种人，一百句好话，不如一剂良药。


    接下来的时间，彻底成了白术的个人秀。


    她端着茶，游走在夫人们中间。


    “王夫人，您家小宝最近是不是夜里总咳嗽？我看他脸色，像是肺里有燥火。回去用梨子和川贝一起炖水喝，喝个两三天就好了。”


    “李夫人，您最近眼袋有些重啊，可别太操劳了。这几颗葡萄您带回去，睡前吃，能安神。”


    “孙姐，你这气色，一看就是气血两亏。回头我让秦铮给您送些上好的阿胶过去，女人啊，就得对自己好点。”


    她说的，全都是陆景琰资料上记录的，各家各户那些无伤大雅的健康小问题。可经她嘴里说出来，配上刚才那些点心水果的神奇效果，就变得格外有分量。


    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夫人们的心坎里。


    这份体贴，这份博学，这份恰到好处的关心，让所有人都对她好感倍增。这哪里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港商小姐，这分明就是个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啊！


    楚云菲在一旁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终于坐不住了。


    “白小姐对养生这么有研究，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她开了口，声音清亮，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过，我们这些军属，平时聊得更多的，还是国家大事。就说最近吧，上面一直在强调精兵简政，我父亲他们为了这事，天天开会到半夜。不知道白小姐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一静。


    来了，正主终于下场了。


    这是一个死局。白术一个商人，懂什么军事政策？说多了，是纸上谈兵。说少了，就是无知。无论怎么答，都讨不了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白术身上。


    白术放下茶杯，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看向楚云菲，笑了。


    “楚上尉说笑了。军事国策，那是男人们在外面操心的事。我们做妻子的，能做的，就是把家打理好，把他们的身体照顾好，让他们在前线保家卫国的时候，没有后顾之忧。”


    她环视一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他们是国家最锋利的剑，那我们，就是收藏这把剑最安稳的鞘。剑鞘稳了，剑才能无所顾忌地出鞘杀敌，不是吗？”


    一番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夫人们，全都愣住了。随即，她们的眼神，亮了。


    这话，说到她们心里去了！


    是啊，她们一辈子，不就是这么过来的吗？丈夫在外面拼死拼活，她们在家里操持一切。


    白术这番话，不仅没掉进楚云菲的坑里，反而把她们这些军嫂的价值，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再看楚云菲，她那番关于“精兵简政”的言论，瞬间就显得格局小了，甚至有些不合时宜。


    楚云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感觉自己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拳，却打在了棉花上，还被对方用四两拨千斤的力道，给轻飘飘地推了回来。


    这场无声的仗，她输得一败涂地。


    茶会结束时，气氛已经热烈到了极点。


    白术让一月给每位夫人都送上了一份伴手礼——一条用精美盒子装好的沪上定制真丝丝巾。


    “天呐，这料子，这绣工！”


    “白小姐，你这太客气了！”


    夫人们的脸上，笑开了花。她们拉着白术的手，热情地邀请她下次去家里做客，一个个亲热得像是认识了多年的姐妹。


    白术笑着一一应下。


    等人群散去，棠棣轩门口，只剩下楚家母女。


    周佩芸和楚云菲是最后离开的。


    走到门口，周佩芸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白术一眼，那眼神里再无半分敌意，只剩下复杂和欣赏。


    “白小姐，”她语气真诚，“多谢你今天的款待。有空，常来家里坐坐。”


    这是正式的接纳与认可。


    白术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微颔首：“一定，楚夫人慢走。”


    楚云菲全程一言不发，她看了一眼自己母亲手里那杯没喝完的饮子，又看了一眼言笑晏晏的白术，最后只能咬着嘴唇，脸色难看地跟着母亲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