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城中村的巷口准时出现了节目组。


    月月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各位观众朋友们，早上好！我们又来到了《明星的日常生活》直播现场，今天，我们将继续跟随陈宇老师的脚步，探索他……”


    只见陈宇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蛇皮袋，身上还是昨天那套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


    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导演的声音充满了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就是这个感觉，开场就给我拉满极致的反差，一个引爆全网的男人，现在要去捡垃圾了，这他妈是行为艺术！”


    直播间的弹幕已经开始滚动。


    【来了来了，我定闹钟来的，就为了看大师捡瓶子攒功德！】


    【裤子都没换，哥们是真的一点不在乎啊。】


    【他手里那个蛇皮袋，我姥姥家装棉被也用这个，突然感觉好亲切。】


    前面的别亲切了，你姥姥装的是棉被，大师装的是功德！


    陈宇没有理会身后的摄制组，提着袋子，他开始沿着街道行走。


    他先是走过一个满溢的垃圾桶，垃圾桶边上就倒着两个空的矿泉水瓶，他看都没看一眼。


    他又路过一个小吃摊，桌子底下扔着好几个可乐罐，他径直走了过去。


    十分钟过去了。


    他什么都没捡。


    蛇皮袋还是空空如也。


    月感觉自己的额头在冒汗。


    耳机里，导演的咆哮如期而至：“他在干什么，散步吗？问他啊，月月你是个主持人不是个哑巴！”


    月月硬着头皮，小步追上去：“陈宇老师，您……是在找什么特定的东西吗？”


    陈宇的脚步没有停。


    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就在月月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时候，陈宇突然在一个墙角停下了。


    那里有一个被人丢弃的、半瘪的“冰川之泉”矿泉水瓶。


    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了。


    摄像机立刻将镜头推了上去。


    只见陈宇捡起那个瓶子，并没有立刻放进袋子里。


    他把瓶子翻了过来，仔细地看着瓶底印着的一串生产日期和编码。


    他的嘴唇微动，发出了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极其细微的声音。


    “B-7……合格。”


    然后，他才把这个瓶子，郑重其事地放进了蛇皮袋。


    这是他今天捡的第一个废品。


    直播间的观众彻底疯了。


    【我看到了什么，捡个瓶子还要做质检？】


    【冰川之泉怎么你了，旁边的康师傅就不是水了，地域歧视是吧！】


    【重点不是品牌，重点是他刚才念叨的那个“B-7”，我听到了，你们听到了吗？】


    【卧槽，真的是系统，他在跟系统报编号！】


    月月也懵了，她求助地看向小李，小李的表情比她更茫然。


    导演在耳机里的声音已经不是咆哮，而是一种带着颤音的狂喜：“拍！给我死死地拍！细节！他每一个动作的细节！月月，给我往工匠精神上靠！说他对待每一个瓶子，都像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月月：“……”


    她觉得导演疯了，她也快了。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对摄制组和几百万观众认知能力的一场公开处刑。


    陈宇以一种极其固执且专业的姿态，在整个城中村的垃圾堆里，进行着他的“田野调查”。


    他会为了一个被卡在下水道格栅里的“燃动”功能饮料瓶，蹲在地上研究半天，最后因为瓶身编码被磨损了，而惋惜地放弃。


    他会从一堆油腻的餐厨垃圾里，精准地抽出一个“东方树叶”的瓶子，检查过后，满意地收进袋子，完全无视手上沾染的污秽。


    他只捡那么三四种特定品牌的瓶子。


    其他的，哪怕是崭新干净的，堆成一座小山，他也不屑一顾。


    “陈宇老师，”月月终于忍不住，再次鼓起勇气提问，“能问一下……为什么您只捡这几种呢？是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吗？”


    “功德值不一样。”陈宇头也不抬，嘴里念叨着，“C-4，过期，无效。”


    他随手扔掉了一个刚捡起来的瓶子。


    功德值。


    又是这个词。


    月月感觉自己像是在采访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生物。


    “那……这个功德值，是怎么计算的呢？”她追问道，这个问题，也是直播间几百万人最想知道的。


    陈宇终于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让月月感觉后背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你上个月的KPI，是怎么计算的？”


    月月愣住了：“啊？那是……根据收视率、观众互动、还有……”


    “我的也差不多。”


    陈宇说完，转过身，继续他的工作。


    留下月月和整个直播间，在风中凌乱。


    【我他妈……我他妈好像懂了！】


    【他把捡瓶子，当成在公司上班做绩效了？每个瓶子都是一个KPI？】


    【所以B-7、C-4是产品编号，合格、过期是绩效考核结果？我裂开了，这也太硬核了吧！】


    【我宣布，从今天起，内卷的尽头是捡破烂！】


    【别说了，我这就去楼下垃圾桶看看我的KPI……】


    就在这时，陈宇走向了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堆满了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的死胡同。


    那股酸腐的气味，让跟在后面的月月和小李都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


    “导……导演，这里面……还要跟吗？”小李小声问。


    “跟！死也得给我跟进去！这叫什么？这叫不畏艰险！这叫深入一线！”导演的声音斩钉截铁。


    摄像大哥咬着牙，扛着机器跟了进去。


    陈宇在那堆几乎能熏死人的垃圾里，翻找了片刻，最终，他的手停下了。


    他从中抽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布满了污泥、甚至有些变形的易拉罐。罐身上印着一个谁都没见过的、画风诡异的卡通头像，写着“大力金刚智慧水”。


    生产日期，是三年前。


    陈宇却像是找到了什么绝世珍宝。


    他用T恤的下摆，小心翼翼地擦干净罐底的那一小块地方，仔细地辨认着。


    “S……S-1……隐藏任务触发。”


    他把那个破罐子，像宝贝一样，放进了蛇皮袋的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收工。”


    他提着那个只装了不到五分之一满的蛇皮袋，转身就往外走。


    月月连忙跟上：“陈宇老师，这就结束了？可是……回收站就在前面不远，不拿去卖掉吗？”


    陈宇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回过头，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满脸困惑的月月。


    “上班打卡，和月底领工资，是一回事吗？”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已经彻底石化的一群人，提着他的“KPI”，径直走回了那栋破旧的居民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