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牧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人头，又看向身后那些再也无法醒来的兄弟，非但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慰，反而再次失声痛哭。


    哭得像个失去一切的孩子。


    杀了鲁南又怎么样？


    他那些生死与共的兄弟，再也活不过来了。


    他们逃脱了敌人的明刀明枪，却没逃过自己人的冷箭暗算。


    这一刻，任牧甚至对这一切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自己和兄弟们舍生忘死保卫的，到底是什么？


    “现在。”


    尹红妆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那双冰冷的眼眸重新转向楚牧。


    无形的压力再次笼罩而下：“碍事的人已经处理了。你是否该给本统帅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理由？”


    楚牧闻言，不由冷笑一声：“尹统帅是否弄错了什么？”


    “我是被你麾下的士兵‘请’回来的客人，却在你军营门前，无缘无故面临你军箭矢的攻击。”


    “我为求自保，不得不出手反击，毁了你一段寨墙，杀了几个要杀我的人。”


    “我倒想问问尹统帅，你倒是给我一个……要杀我的理由？”


    “你终归是杀了我数十名士兵。”


    尹红妆语气依旧平淡：“他们或许只是听从鲁南的命令行事，但人确实是因你而死，死在了我迅风国的军营里。”


    “你说，本帅该不该给他们，给全军将士一个交代？”


    楚牧点了点头，语气淡漠地顺着她的话道：“确实该给一个交代！追根溯源，是你这个统帅用人不明、治军不严，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才让那些士兵枉死。”


    “按这个道理，你最该为此负责。”


    “那么，尹统帅，你可以自裁以谢天下了。”


    “找死！”


    这一次，另一名战神境强者忍无可忍，暴怒出手！


    一道凌厉无匹的刀芒撕裂空气，直劈楚牧面门！


    楚牧却只是看似随意地抬起手，屈指一弹。


    叮！


    一声轻响，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刀芒，竟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应声碎裂，消散得无影无踪！


    另外三名战神境强者脸色剧变，立刻移动身形，将楚牧团团围在中心。


    煞气冲天，能量波动剧烈起伏，大战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爆发！


    “停手。”


    出乎所有人意料，尹红妆再次开口制止了手下。


    她不再看楚牧，而是将目光投向依旧跪在地上、眼神开始变得空洞麻木的任牧。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在万军瞩目之下，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动作。


    向前几步，走到任牧面前，然后，单膝跪了下去。


    “什……什么？！”


    迅风国大军，上至战神强者，下至普通士卒，宛如集体被施了定身术。


    呆若木鸡，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万军寂静，唯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沙漠的风声。


    尹红妆单膝跪在任牧面前，目光平视着他。


    声音沉痛而清晰：“他说的没错，是我这个统帅没能尽职尽责。”


    “驭下不严，察人不明，才让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悲剧发生。”


    “对于你那些兄弟的死，我尹红妆，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微微停顿后，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而充满力量，传遍四方。


    “但是，任牧，你的兄弟们，没有白死！”


    “他们不是叛徒，他们是英雄！是奉命归来却遭奸人陷害的英雄！”


    “英雄，就该被写进史书里！就该被后人仰慕和崇敬！千百年后，人们提到今夜，会记得他们的忠勇，会唾弃鲁南的卑劣！他们的名字，不会被遗忘！”


    “如果我们能最终击败飞凌国，让迅风国依旧屹立在这片土地上，让我们的百姓能安居乐业……”


    尹红妆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承诺：“届时，我尹红妆若还未战死沙场，必亲自为他们立碑悼念！”


    “他们的抚恤金，按最高标准，翻十倍！即刻发放到他们每一位至亲手中！我以统帅之名起誓！”


    她猛地站起身，环视周围所有的士兵，目光如电，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你们都给我记住！也给我传令三军！”


    “每一个穿上迅风国军装的士兵，都是我尹红妆的亲兄弟，亲姐妹！”


    “任何时候，没有确凿证据和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轻易对自己的兄弟姐妹挥动兵刃！”


    “违令者，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有什么背景——杀、无、赦！”


    “遵令！！！”


    短暂的寂静后，是山呼海啸般的回应！


    尹红妆的这一番话，尤其是她单膝跪地的举动，彻底点燃了所有士兵心中的热血和忠诚！


    “飞凌国大军压境，来势汹汹！他们要屠戮我们的百姓，霸占我们的山河，欺压我们的父母，奴役我们的后代子孙！”


    尹红妆的声音充满了感染力：“我尹红妆别无他法，唯有请诸位将士，与我一起，拼死而战，护我家园！”


    “愿随统帅死战！护我家园！！”


    齐刷刷地，所有迅风国大军，包括那四位战神境强者，全都单膝跪地，怒吼声震天动地，士气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楚牧站在一旁，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个尹红妆，是不是一个用兵如神的合格统帅，他暂时还看不出来。


    但她绝对是一个极其聪明、深谙人心和权术的女人。


    她果断地将一场内部信任危机和统帅威信危机，巧妙地转化为了凝聚军心、激励士气的转机。


    她果断认错，重罚罪魁，又将那些被冤杀的士兵塑造成英雄，给了生者一个交代和念想，更将所有人的仇恨引向了外敌。


    看看任牧那原本呆滞麻木的眼神里，重新绽放出的坚毅与对飞凌国的刻骨仇恨，就是最明显的效果。


    “散！”


    尹红妆满意地看着军心可用的场面，挥手喝道。


    大军井然有序地散去，回归各自的岗位。


    喧闹的营地很快重新变得寂静，只剩下巡逻队的身影和火把噼啪的声音。


    尹红妆这才再次将目光投向楚牧，脸上的肃杀之气稍稍收敛：“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怎么称呼？”


    “楚牧。”


    “楚先生。”


    尹红妆微微颔首：“若不嫌弃我军营简陋，可愿入我帐中一叙？”


    楚牧淡淡开口：“我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