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轰动天下的事情，却无声无息，仿佛并未传出北境。


    在北境一片沉寂的情况下，世界上所有的目光，都被其他地方的战争牵制。


    天龙西方，厮杀还在继续，季文臣领着西原大军在南北越来回穿刺，充分利用自身的机动性，一夜跨越几百公里，杀得南北越心惊胆战，血流成河。


    葬国的援军都被打退了三次。


    南北越许多城市都被打成废墟，两国国主多次求和，季文臣都置之不理，似乎抱着拼尽最后一个兵，也要灭掉两国的信念。


    西原的损失也不小，战损人数超过三十万，茫茫大地之上，血染了千里。


    季文臣杀神之名传遍天下。


    南疆方面，沈从戎顶着四国联军，杀穿苍国国都，将战火烧到了另外三国，迂回游击，让三国苦不堪言。


    东海方面还在厉兵秣马，锋芒崭露头角，囚岛上新成立的旭国也在积极备战。


    看样子，真等到开年的时候，一场惨烈血战，将会在海上爆发。


    北境依旧风雪。


    藏剑强行施展了还未完全掌握的功法秘技，五脏六腑都被震出裂纹，伤得很重，一直发烧卧床，迷糊不清。


    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眼角总是有眼泪落下，让悉心照顾的韩真心疼不已。


    霸刀也伤得很重，跟藏剑一样卧床不起，不过伤得不是五脏六腑，而是奇经八脉。


    意识倒是清醒，只是眼中总泛着怅然和哀伤。


    天策伤得是丹田。


    纵横军所修爆发武技，要么不施展，要么持续时间不能长，否则劲气消耗极大。


    天策虽然在众将之中算得上前三，可压力实在太大，宫装女子战神境的实力，随便攻击，光是余波都很难承受。


    至于凌雪，伤势也很重，拼命爆发之下，生命力削弱很多，而且伤到根基，以后想要再进一步，很难。


    若无意外，可能……无法再踏入宗师境。


    无方和离云裳很忙，东转西转，治完这个治那个，脸上肉眼可见的憔悴。


    这次北境的损伤实在是太大。


    北境九将，伤了六个。


    相比藏剑等四人，苍云的伤反倒是最轻的。


    即便他永久失去了左手。


    不过断肢重生这种事情并非不可能，只是需要极为珍贵的天材地宝。


    韩神医已经给出了药方，花间这段时间已经疯了一样，到处去找寻药方上的天材地宝，不惜代价。


    “咕噜……咕噜……”


    房间里，苍云胡子拉碴，一脸的憔悴和邋遢，模样不复曾经的清秀。


    他单手抓着一坛烈酒，仰头灌着。


    屋内酒精气息浓得让人皱眉。


    旁边已经有好几个空掉的酒坛。


    “苍云，你是想死吗？”


    无方给苍云送药过来，看到他竟然在喝酒，连忙伸手就抢。


    苍云想躲开，却依旧被无方抢走了酒坛。


    他愣了好一会，咧嘴笑道：“老方啊，我现在连你都打不过了。”


    无方心头一抽，眼中泛红，递来汤药：“喝药！等你伤好了，就能打过我。”


    苍云哈哈大笑，一巴掌将药碗打掉。


    药碗摔碎，汤药洒了一地。


    “苍云！”


    无方因愤怒而颤抖，揪着苍云的衣领大吼：“你是玄武军的统领！三千多玄武军将士，现在全都在床上躺着！”


    “他们损耗了精气神，伤得很重！他们内心无时无刻都在煎熬和悔恨，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同袍！”


    “在他们需要你的这个关键时刻，你要承担起作为统领的职责，起到带头作用！”


    “你要让他们坚定信念，重新站起来啊！你怎么能自己先倒下？”


    无方的大吼，并没有让苍云浑浊的眼变得清明。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还有什么资格当玄武军的统领？我学的玄武功，一点屁用都没有……”


    “过几天等楚帅醒了，我就……嗝……也该滚回老家养猪了。”


    “养你大爷！”


    无方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真正让一个人废掉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和意志。


    此刻的苍云就是这样，他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嘎吱……


    房门被推开。


    一道红衣身影，出现在屋内。


    无方见是陆红菱来了，松了口气，道：“这狗东西，交给你了。”


    陆红菱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无方转身而去，陆红菱来到苍云身前，静静看着他。


    苍云也知道陆红菱来了。


    换做往日，会厚着脸皮讨好谄媚，可现在，他看都不敢看陆红菱。


    “看着我。”陆红菱道。


    苍云还是低着头。


    陆红菱伸手，将苍云脑袋托起，弯腰凑近，让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火热的鼻息。


    “你别管我。”


    苍云挣扎扭头：“我就是个废人，我……”


    啪！


    陆红菱甩了苍云一耳光。


    苍云被打懵了，怔怔看着陆红菱。


    陆红菱却抱着他的脑袋，贴在自己毫无赘肉的小肚子上。


    “玄武军，永远都站在战友的前面，为袍泽抵挡无尽伤害。”


    “我知道，最痛苦的人是你，你觉得自己没能保护好大家……”


    “可是苍云，你还不够努力，虽然断了一只手，可对你影响真的很大么？你更应该站起来，像个男人一样挡在前面，为所有人顶起一片天……”


    陆红菱幽幽道：“你别忘了，你可是北境苍云，抵天之盾！”


    “我……”


    苍云痛苦得闭上了眼。


    陆红菱无声叹息，松开苍云。


    她知道，自己劝不了。


    嘎吱……


    房门再一次被打开。


    苍云和陆红菱同时侧头看去，便见一身素衣，一头白发。


    楚牧来了。


    他的脸上，还残留着陶瓷破碎般的，暗红色裂痕。


    触目惊心。


    “楚……楚帅……呃啊啊啊……”


    苍云怔怔看着楚牧，旋即歇斯底里的单手抓头，哭得撕心裂肺。


    陆红菱也不禁红了眼眶。


    遥想初见楚牧，虽然看似寻常，但那沉稳的气质，那威严的目光，何等意气风发？


    楚牧脸上无悲无喜，透着平静与淡漠。


    “北境，还不够强。”


    苍云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是我无能！”


    “无能的人是我。”


    楚牧依旧面无表情。


    “但没关系……北境流尽鲜血，依旧生生不息。我们不要放弃，我们一起努力，迟早有一天，我们齐心协力，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一个一个，一个一个！”


    楚牧发出低吼：“全都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