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陷入一片寂静，逢玉眨了下眼睛，黑瞳在灯下如同翁珀一般有些隐隐发红。


    逢玉的问题没有任何铺垫，很突然，就像是随口一问。


    东宫洺却觉得不止如此，逢玉不会无缘无故想起来祝婴。


    他与祝婴相识是前世的事，前世解霄为了复活祝婴，专门在母亲体内种下妖胎，待他出生长大，便开始感觉到体内似乎藏着别人，那种感觉很奇特，他能感觉到体内有股力量不属于自己。


    在他从新乾回来后，身受重伤，体内那股力量便消失了，寄生在他体内的东西趁他虚弱时离开了自己的身体，他没有办法阻止。


    在后来，他正式与祝婴见了面。


    解霄受到反噬，祝婴为了救他，想要得到他的力量。他不知道祝婴什么时候知道了时光溯回的方法，祝婴也不会告诉他，她只说需要东宫洺体内的一小部分力量就好。


    东宫洺清楚了祝婴的身份，她是妖王，在重生之后功力随着时间会恢复到顶峰状态，但祝婴说这还不够，她寄托东宫洺的血肉而生，两人力量结合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结果自然是东宫洺没答应，他对祝婴算不上讨厌，也绝没有好感，他不会帮她救一个使用禁术后遭到反噬的狼妖，更何况时光溯回本就违背天理。


    以祝婴的力量想要强迫他答应不是不能办到，但是她没有，东宫洺觉得她可能在顾忌什么，她不想伤害他的身体，准确来说是不想浪费他的力量。


    东宫洺拒绝时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请求祝婴使用时光溯回。


    “是在浦镇吗？或者更早、更晚？”


    逢玉轻轻地问，东宫洺回想的这段时间，她没有不耐烦。


    东宫洺此时又看向逢玉，她弯腰爬下的时候发丝就搭在他手背上，在她说话时发丝会不经意地擦动，他很难不注意。


    他望着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一瞬间觉得逢玉好像知道了什么。


    原本他没想隐瞒，在伤好之后他有在故意漏出马脚等逢玉发现，可惜她没有察觉。


    过去了这么久，东宫洺不知道从何提起，万一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他怕自己讲出的话会吓到逢玉。


    逢玉一点不急躁，她伸出手指绕上了东宫洺右肩的发丝，专注地卷在手指上，玩得很开心。


    东宫洺喉结滚动，斟酌再三才说：“在更早的时候，很早。”


    逢玉听到后根本没看到，目光还是落在自己手上，她动作没停，只是微微一笑。


    一缕头发不经意从她指尖滑落，落到了东宫洺脸侧，她挑眉有些惊讶，然后又捡了起来，捏着发尾在东宫洺脸侧扫。


    这真的有点痒，东宫洺握住她手腕，声音低哑：“逢玉......”


    逢玉的变化就在一夜之间，她发热时东宫洺在旁边守了整夜，祝婴绝不会有有机会告诉她什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昨晚那颗珠子里飘出来的东西。


    因为它，逢玉在醒来后留下了一滴泪水，表现也极其异样。


    东宫洺蹙眉：“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师兄希望我知道什么？”


    她立马反问，手腕任由东宫洺握着。


    她歪了下头，眼尾弯起，眸中却闪过一丝的狡黠，真是说不出的伶俐。


    东宫洺觉得，他再继续装糊涂，逢玉就会立刻翻脸了，她的外在表现与内心想法经常背道而驰。


    东宫洺只得老实交代：“以前我经常会做一些梦，梦里发生的事很真实，我怀疑那是我的前世。”


    逢玉听着，将另一只胳膊平放在床上，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直到我从新乾回来，做了很长的梦，将所有梦串联起来，才确定那真的是前世发生的事。”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连他内心都在怀疑，因为听起来像是痴人说梦。


    东宫洺不着痕迹地将握着的手腕压下，改为握手，逢玉就在他身边，他却莫名其妙地握得很近。


    他继续说：“你知道我母亲怀我的时候被解霄种下妖胎，祝婴就是那个妖胎，她前世在我受伤后从我体内离开，隐居在别处，却在解霄死后单独来找我。”


    “她寻到了时光溯回的方法，想要救被天道降罚后死亡的解霄，她需要我的帮助。”


    “这就是我与她相识的过程。”


    他完全回答了逢玉的问题，却隐瞒了一部分内容。


    逢玉听完后没有诧异之色，反而疑惑问他：“可解霄复活之后没有带前世的记忆，这是为什么？”


    东宫洺顺着逢玉的话往下想，他自己付出了全部力量所以失去了记忆，只能梦到一些碎片记忆，而祝婴保存力量所以记得前世所有的事。


    至于重生者是否带有前世记忆这件事，他并不确定。


    突然，他脑中闪过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他喉咙一哽，难以置信地问：“你有记起什么吗？”


    逢玉的问题俨然是在时光成功溯回的前提下提出的，她作为其中一个重生者，能问出这个问题，是不是从一开始带有原本的记忆......


    逢玉笑笑：“师兄，我一直都没有忘。”


    话音刚落，东宫洺的大脑像被重物狠狠地被撞击了一下，他一时不敢确定自己听清了逢玉的话。


    “你、从始至终都记得？”


    他握紧了藏在被子下的另一只手，不确定地问。


    “对。”


    逢玉看见他额角鼓起的青筋，以及不太明显的薄汗，轻笑着对他肯定回答。


    东宫洺抿紧了唇，他移开看着逢玉的眼睛，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心底涌起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


    他与逢玉前世关系僵持，主要是因为他冥顽不化。


    逢玉带着前世所有记忆还接受了他的心意，是不是她从一开始便对待这段关系就不是认真的？


    她打算在话说开后，就舍弃他了吧......


    东宫洺此时是真的心神凝滞，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握着逢玉的那只手掌，从未觉得自己的行为这样卑劣，他想抛却了前世所有的恩怨对逢玉表达心意，却发现根本抛不开。


    他的脑中一片混沌，无数的想法从他脑海中闪过，每个想法对他来说都无比残忍。


    逢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慢慢收回的手，继续说：“我不止记得，还从存忆珠里看见了你离世前发生的事。”


    没等东宫洺有其他反应，她垂头看着东宫洺的唇，落下一吻。


    “师兄，谢谢你。”


    她说得很轻却很真诚，说完后便没有再看东宫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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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应，这种话毕竟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结合前世回忆来看，她与东宫洺的关系可谓是一波三折，坎坷多难，最后竟然会走到这种地步。


    前世她对东宫洺只有厌烦，曾经大胆地畅想要将东宫洺踩在脚下，可她再大胆，无论如何都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亲上东宫洺。


    同时她心里也冒出许多疑惑，很想问问他。


    可手腕处又突然出现一股力量将她往下一扯，她不受控制地趴在了东宫洺胸膛，一股清新的竹香瞬间将她包围。


    逢玉要说的话就这样被东宫洺打断，她一愣，随即笑了一声。


    “你不会因为前世抛弃我对吗？”


    “我很蠢，做错了很多事，你还恨我吗？”


    她听到喑哑的声音响在头顶，听起来其中有很多不确定，很不安。


    她还听到隔着一层衣料的那颗心脏，跳得急促有力又混乱无序。


    她感觉到背部有只胳膊放了上来，很快地箍住了她，像是怕她会随时溜走。


    “......我全都可以改的，都可以。”


    东宫洺用力抱住逢玉，心脏在如同放在热油上煎，他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焦灼等待，却又不想真的听到她的回复。


    逢玉听到他的心脏跳动渐渐有了节奏，却还是很快，她察觉到了东宫洺的紧张。


    可若是她能抬头看，就会看到东宫洺白皙的肤色从脖颈到额头全部因紧张涨红，红到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


    “师兄。”


    她刚一开口，就感觉到背后的手臂更加用力，她已经有些呼吸困难。


    “你抱我太紧，我没办法好好回答你。”


    她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东宫洺捕捉到了，手臂克制地松了一分。


    逢玉深吸一口气，头在东宫洺胸膛处轻轻晃动。


    “我有问题想要问你，”她轻声说，“你前世就喜欢我了吧？”


    这个问题显而易见，若是东宫洺对她无情，根本不会付出生命帮她重生。她以前以为死前一战遇到东宫洺是偶然，现在反应过来那是东宫洺特地前来寻她。


    东宫洺肯定地答：“是。”


    他觉得自己这回答虽是真心实意，却又不那么真实，因为他前世与逢玉关系太差，以至于让真实的答案都变得有两分虚假。


    他很想解释，却又怕逢玉回想起一些不快改变她的心意。


    “没想到我的魅力这么大......”


    逢玉自言自语般对他的回复做出评价。


    东宫洺不知如何应答，怔怔地点点头。


    逢玉“噗嗤”一声笑，说：“想想我以前对你的感觉也挺特别的，每次你站在人群中，我都能最快看到你的身影，虽然那时候是讨厌你，但也算特殊吧。”


    “你也真的有点讨厌，第一面莫名奇妙对我很凶，当时我就想以后绝不主动搭理你。”


    “可你给我送了灯笼，还送了不止一次，所以我可以原谅你。”


    她伸出双臂回抱东宫洺，将脸埋在他胸膛，声音闷闷地说：“你得多对我笑，来补偿我。”


    东宫洺不理智地想起那盏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灯笼，不过下一刻他就努力将此事抛去了脑后，紧抱着逢玉，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