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今年的年中家宴设在老宅，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家人相聚，笑语盈盈，但觥筹交错间尽是老生常谈的无聊。


    沈季泽斜倚在真皮沙发里，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晃着红酒杯，眼底凝着化不开的厌烦。


    “臭小子。”沈老爷子拄着拐杖重重踹了他一脚，皱纹里都藏着威胁：“今晚敢提前溜走，老子当场给你表演个心脏病发作。”


    沈季泽眼皮都懒得抬，顺手夺过老爷子手里的红酒，将温着的人参茶塞进他掌心：“少喝点。”


    “听说找到当年救你的小姑娘了？”老爷子突然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染着一丝笑意。


    “嗯。”


    “惦记这么多年……”老爷子咂摸着嘴：“打算什么时候娶进门？”


    水晶杯沿映出沈季泽的冷淡：“您这试探太明显，我劝您别打什么歪主意。”


    “我这不是怕你被有心之人骗吗？”老爷子又踢他一脚。


    “我不是沈砚。”沈季泽声音冷冷的。


    被点名的青年立刻蹿过来，栗色卷发随着动作摆荡在眼前：“哥，你叫我？”


    老爷子哼笑：“你哥说你是蠢货。”


    “真的？”沈砚眼睛倏地亮起来，“哥你再骂两句？好久没听你训我了。”


    沈砚也不是犯贱，从小到大，他这性子不知多少次差点长歪，被那群狐朋狗友和说不清有心接近的女人带进阴沟里，全靠沈季泽一句句狠辣的训斥，硬生生把他扳成了如今这副三观正的正派模样。


    沈季泽正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沈砚还缠着他不放：“哥，就一句，一句就行……”


    “滚。”沈季泽眼风一扫，墨色瞳孔里翻涌着几分不耐。


    沈砚顿时浑身脊背一僵，猛地收了手，讪讪地退到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沈季泽拿着手机走到露台，晚风裹挟着花朵的清香扑面而来，稍稍驱散了几分滞闷。


    接通电话的瞬间，顾清浅轻柔的声音顺着电流淌过来：“沈先生，你在月明别墅吗？”


    “还没。”沈季泽靠在栏杆上，声音不自觉地放软了几分：“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隐约的嘈杂声，顾清浅似乎顿了顿，才轻声道：“没什么，也不是很重要的事……那你忙。”


    “等着。”沈季泽没多问，只丢下两个字，转身就往屋里走。


    刚抓起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就被眼尖之人看到了，他们生怕这位爷离开，纷纷给那位老爷子提醒。


    老爷子坐在沙发上，被提醒之后看了一眼沈季泽，想到刚刚的嘱咐量他也不敢就此离开。


    但他这位孙子看上去真的有要离开的苗头，他强行镇定着心绪，语气沉沉的，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沈季泽，你要是敢踏出这个门，后果自负。”


    沈季泽脚步一顿，目光扫过客厅中央的西餐台，最终落在那份包装精致的奶油蛋糕上。


    他没回头，径直走过去拿起蛋糕，转身时只淡淡丢了句“走了”，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宴会厅门口。


    沈进利看着他的背影，狠狠剜了眼旁边的沈砚：“你去，给我把他的腿打断。”


    沈砚摸睁大自己圆不溜秋的眼睛，用食指缓慢地指了指自己：“我？”


    沈进利哼了一声。


    沈砚欲哭无泪地摆了摆手，到底说了句话抚慰老爷子的话：“爷爷，我哥他肯定是有几个亿的合同要签。”


    沈进利又冷哼了一声，吹胡子瞪眼着：“我看不见得吧。”


    ……


    沈季泽的车刚拐进别墅巷口，就看见那抹纤细的身影。


    顾清浅蹲在地上和一只小狗玩耍，她好看的侧脸拢在路灯的光晕中，周身萦绕着温柔的气质。


    那只小狗不知是哪里跑来的，此刻正摇着尾巴去蹭她的手掌心。


    顾清浅穿着白色长裙，她指尖轻轻地挠着小狗的下巴，因为它的可爱忍不住弯起眼睛笑，眼里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你妈妈呢？”


    “你饿不饿？”


    中国人见到走丢的孩子或者动物常用这两句开场白问候，小狗呜呜咽咽地应着，一团毛茸茸在她脚边凑了凑。


    通体漆黑的车子停在门口，沈季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突然收紧。


    他见过她的很多面，紧张的、害怕的、哭鼻子的，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她。


    ——没有任何防备，没有任何紧张和害怕，而是温柔到极致，看到这样的她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在此刻消失。


    心脏彷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轻轻的，麻麻的。


    他推开车门，声音惊到了她和那只小狗，小狗冲他低低地“汪”了一声，没什么攻击力，听上去更像是撒娇。


    顾清浅抬头望过来，眼里的温柔还没来得及褪去，撞见他的目光时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沈先生，你回来了。”她打了个招呼，小狗被惊动也悄悄退到了旁边的花丛中。


    沈季泽喉结轻滚，视线落在她手臂上被蚊虫叮咬的红包上，他牵着她的手腕径直走进别墅。


    “沈先生，其实我这么晚过来是有事想说。”顾清浅坐在沙发上，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


    “嗯？”沈季泽抬眸，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


    “我堂姐的事情，是你做的吗？”她咬着下唇，视线不敢与他相撞。


    “过来。”沈季泽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伸手将她轻轻拽到身前。


    目光触及她额角那片泛着青紫的伤痕时，眉头瞬间蹙起，指尖悬在半空没敢碰，声音放得极轻：“怎么严重了？”


    他的嗓音带着磁性的质感，此刻压低了声调，让人听着莫名地安心。


    她愣在原地，任由他取来医药箱，用棉签蘸了碘伏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微凉的触感传来时，她才后知后觉地轻声道：“谢谢。”


    沈季泽又抽了张干净的纸巾，替她拭去额角渗出的细汗，指腹不经意擦过她滚烫的脸颊，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心疼：“被人欺负了不知道还手？”


    “不是的，”顾清浅连忙摇头，声音细若蚊蚋，“都是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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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我和堂姐从小就是打打闹闹过来的，我真的没事。”


    “都这样了还叫没事？”沈季泽停下动作，抬眸直视着她，眼神陡然变得郑重，“不管是谁让你过来的，你额头上的伤，我管定了。”


    顾清浅彻底怔住了。


    自从爷爷奶奶爸爸去世后，没几个人肯这样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把她的伤当成天大的事。


    眼眶一热，她慌忙偏过头，躲开他的目光：“沈先生，没人让我来，我只是……不想冤枉好人。”


    “顾清浅，”沈季泽的声音沉了沉，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被人欺负了，就只会这样逆来顺受？”


    “不是的，这次不一样。”她急着辩解，声音里带上了点鼻音。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也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她也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和自私面。


    从小到大，顾雅抢她的文具、撕她的课本时，她也会趁对方不注意，偷偷藏起她的作业本，或是在她新买的公主裙上划道小口子。


    顾雅打她时欺负她时，她也会用诱鼠剂引来地下室的老鼠咬伤她的脸。


    那些报复都隐匿在黑暗处，但这是她能做的最大胆的反抗。


    “怎么不一样？”沈季泽的目光紧锁着她，仿佛要看穿她所有的隐忍。


    “就是……不一样。”顾清浅咬着牙，不肯多说。


    沈季泽刚要再说些什么，却被她突然的动作打断。


    “沈先生，你就放过我堂姐吧，就这一次，好不好？”顾清浅猛地伸出手臂圈住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的颈窝处，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软糯。


    沈季泽身体一僵，喉间溢出一声低斥：“放开。”


    “我不。”顾清浅脸颊滚烫，却死死抱着不肯松手，心里憋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拗。


    沈季泽垂眸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眼底的冷硬也悄然间消化，语气也软了下来：“你……”


    话未说完，顾清浅突然仰起头，飞快地在他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却像酥酥麻麻的电流瞬间窜过四肢百骸，两人同时都屏住了呼吸。


    沈季泽的喉结重重滚动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四目相对间，周围的一切仿佛就此虚化了起来，暧昧的氛围丝丝缕缕地掺进空气中，仿佛炸开了无数悸动和情愫。


    人被逼急了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的，顾清浅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攥着他衣领的手指微微发颤，却还是大着胆子晃了晃他的脖颈，声音带着点颤音，又带着点恳求：“求你了，好不好。”


    沈季泽盯着她泛红的眼角看了许久，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虎口箍住她尖尖的下巴：“顾清浅，听着。”


    他的声音低沉而认真：“如果下次再让我知道，你被人欺负了不知道反击……”


    顾清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以为会是什么残忍的酷刑和惩罚，谁料阴沉威胁的话语传入耳中：


    “你就别想再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