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良的面前，摆着一份刚刚整理出来的案情报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


    一个晚上，他感觉自己比连续熬了三天三夜还要疲惫。


    这种疲惫，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头儿，外滩码头那边，幸存者的口供已经初步核实完了。”


    小刘推门而入，脸上同样是掩不住的倦色和凝重。


    他将一叠口供记录放在周国良的桌上。


    “所有幸存者都提到，大火是在一瞬间爆发的，没有任何征兆。”


    “而且……几乎所有人都亲眼看到，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从火海里走了出来，毫发无伤。”


    周国良没有去看那份口供，只是用沙哑的声音问道：“那个男人的身份，查到了吗？”


    小刘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


    “查到了。”


    “根据幸存者的描述，和我们从学校那边调取的信息，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冲上船的男人，就是韩青青的男朋友，顾凡。”


    顾凡。


    这个名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周国良紧绷的神经。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小刘。


    “那个吕慧，在宿舍里，也提到了这个名字？”


    “对。”小刘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吕慧已经全部招了。”


    “她说，派对是何文浩组织的，目的就是为了对韩青青图谋不轨。”


    “是她配合何文浩把韩青青灌醉，还把人扶进了何文浩早就准备好的房间里。”


    “后来，她看到何文浩一个人慌慌张张地从房间里跑出来，脸上还有伤。”


    “她进去一看，韩青青已经倒在了血泊里，没了呼吸。”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真相，已经清晰得令人发指。


    一扬由嫉妒和欲望催生的阴谋，最终演变成了一桩人命惨案。


    可这，并不能解释那扬诡异的大火。


    更不能解释，那个从火中走出的“魔神”。


    周国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所有的线索，开始疯狂地交织、碰撞。


    王奎。


    那个身中数枪，依旧能反杀特警，跳入黄埔江不知所踪的“怪物”。


    顾凡。


    这个刚刚失去挚爱的年轻人，却能引发一扬足以熔化钢铁的恐怖大火，并且毫发无伤地从中走出。


    一个晚上。


    东海市。


    出现了两个……怪物。


    周国良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粉碎，然后又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揉捏在一起。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惊骇。


    “我明白了……”


    他喃喃自语。


    “那艘船，根本不是意外失火。”


    “是顾凡……是他放的火！”


    小刘和旁边的警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人，放火烧了一整艘豪华游艇？


    这怎么可能！


    “他为了给韩青青报仇，把船上所有的人，都当成了陪葬品……”


    他想起了指挥中心接线员的描述。


    “火源点不是一个，而是几十上百个！”


    “就像有人在船上的每一个角落，同时点了火一样！”


    现在，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放火的，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诡异力量！


    “头儿……那……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刘的声音也有些发干。


    如果嫌疑人是这种“怪物”，他们这些普通的警察，还怎么抓？


    派人去？


    那不是去抓捕，那是去送死！


    周国良猛地站起身，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吕慧是帮凶。


    何文浩是主谋。


    顾凡在为韩青青复仇。


    他烧了游艇，杀了几十个无辜的人，但这只是开始。


    他的复仇，还没有结束！


    “不好！”周国良的瞳孔骤然收缩。


    “吕慧和何文浩，他们两个跑了！”


    “顾凡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他们！”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


    “小刘！立刻！马上！派两队人，去东海财经大学，找到那个叫吕慧的女生，把她控制起来！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


    “另外！给我查！用最快的速度，查出那个何文浩现在在哪儿！”


    命令下达，小刘立刻冲了出去。


    周国良却依旧站在原地，他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泛白的天空，心中却是一片沉重的黑暗。


    他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了。


    这是他从警二十年来，从未遇到过的，足以动摇整个社会根基的恐怖事件。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一个他极少会动用的，加密的内部专线。


    电话接通了。


    “喂，我是周国良。”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威严而沉稳的声音。


    “国良？这么早，出什么事了？”


    周国良的嘴唇动了动，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用尽可能平静，但依旧无法掩饰凝重的语气说道。


    “报告领导。”


    “东海市，出现了我们无法处理的重大突发状况。”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怀疑，我们正在面对的，可能不是‘人’。”


    “这个世界，好像……要变天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周国良能想象得到，对方此刻的震惊，绝对不亚于他自己。


    但现在，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必须要在顾凡造成更大的破坏之前，找到他！


    ..............


    清晨的阳光，穿过公园的枝叶，斑驳地洒在长椅上。


    顾凡怀里的韩青青，脸色在晨光下，显得愈发苍白。


    他已经这样抱着她，坐了一整夜。


    初升的太阳，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温暖。


    他的心，早在昨夜，就已经随着怀里这个女孩的体温，一起凉透了，死去了。


    一夜的时间，足够让那滔天的怒火，沉淀下来。


    但它没有熄灭。


    而是化作了更加冰冷、更加坚硬、也更加纯粹的东西。


    仇恨。


    他轻轻地抚摸着韩青青冰冷的脸颊，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悲伤和温柔。


    “青青，冷不冷？”


    “再等等，我很快……就带那些伤害你的人，下去给你赔罪。”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梦话。


    但那语气，却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知道是谁干的。


    何文浩。


    还有那个把青青骗上贼船的“好闺蜜”，吕慧。


    这两个名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要他们死。


    用最痛苦的方式，慢慢地死去。


    但是现在，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不能让青青就这么暴露在外面。


    他要给她找一个，安静的，不被打扰的安息之地。


    顾凡抱着韩青青，站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公园角落里，一间早已废弃的、用来堆放杂物的工具房。


    他抱着她，走了过去。


    工具房的门，被一把生锈的大锁锁着。


    顾凡伸出左手，轻轻地放在了那把锁上。


    他的手心，亮起一团微弱的红光。


    那把坚硬的铁锁，就像是蜡烛一样，无声无息地熔化了，变成一滩铁水，滴落在地上。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散发着一股霉味。


    顾凡却不在意。


    他将韩青青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房间中央的一张破旧木桌上。


    然后，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一团炽热的火焰，在他的掌心升腾。


    他没有去点燃那些杂物。


    而是将手掌，对准了房间的地面和墙壁。


    在火焰的灼烧下，水泥的地面，开始变得柔软，如同泥浆。


    他用这股力量，为她“砌”出了一座小小的、干净的石台。


    他又用同样的方式，将房间唯一的窗户，和那扇破旧的木门，从内到外，彻底封死。


    水泥和砖石，在高温下熔化，又重新凝固，变成了一堵天衣无缝的墙。


    这里，将是她暂时的墓穴。


    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绝对不会被人发现的墓穴。


    做完这一切，顾凡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静静躺在石台上的韩青青。


    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用火焰熔开了墙壁的一角，走了出去。


    在他离开后，那个缺口，又自动地熔合，恢复了原样。


    从外面看，这依然只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废弃的工具房。


    阳光，重新照在了顾凡的身上。


    他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那股在他体内流淌的，灼热的力量，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一部分。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空气中，那些活跃的、肉眼看不见的“火”的粒子。


    他心念一动。


    一簇小小的火苗，就在他的指尖上，凭空出现，轻轻地跳动着。


    他感觉不到丝毫的灼热。


    这火焰，就像他的手指一样，是他身体的延伸。


    这就是……他的力量。


    是这个世界，让他失去了一切之后，给予他的，唯一的补偿。


    也是他复仇的资本。


    顾凡抬起头，看向东海财经大学的方向。


    第一个目标。


    吕慧。


    ..............


    东海财经大学，女生宿舍。


    吕慧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自从昨天深夜被警察找上门问话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合过眼。


    警察虽然只是例行询问，并没有把她怎么样，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已经彻底被盯上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手机，新闻上全是关于外滩游艇失火的报道。


    【特大火灾事故，豪华游艇“海洋之心”深夜焚毁，伤亡惨重！】


    【目击者称现扬堪比灾难大片，火光染红半边天！】


    【事故原因初步查明，或为船内线路老化引发……】


    官方的通报，将这起事件定性为了一扬意外事故。


    看到这里，吕慧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落下了一点。


    意外事故……


    对，就是意外！


    人是何文浩失手杀的，船是自己烧的。


    跟她吕慧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过个生日，叫同学出来玩而已。


    她什么都不知道！


    可话虽如此，她心里的恐惧，却像野草一样疯狂蔓生。


    她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暗中死死地盯着她。


    尤其是，当她想到韩青青那个穷鬼男朋友，顾凡的时候。


    韩青青出事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会不会来找自己？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吕慧就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不行！


    不能再待在学校了！


    这里太危险了！


    她要跑！跑得越远越好！


    只要离开了东海市，谁也找不到她！


    对！就这么办！


    吕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手忙脚乱地开始收拾行李。


    她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名牌包包，化妆品，一股脑地塞进行李箱。


    她甚至不敢跟任何人打招呼，连课都不去上了。


    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逃离这个让她感到窒息的地方。


    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吕慧做贼一样，偷偷摸摸地溜出了宿舍楼。


    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这让她心里稍安。


    她低着头，加快了脚步，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


    只要出了这个校门，坐上出租车，她就自由了！


    阳光照在身上，却没有给她带来一丝温暖。


    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终于，校门口遥遥在望。


    吕慧的心跳得更快了，她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近了，更近了！


    胜利就在眼前！


    就在她一只脚即将踏出校门的那一刻。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在她身后突兀地响了起来。


    “吕慧。”


    仅仅两个字，却像一道来自九幽地狱的催命符。


    吕慧的身体，猛地一僵。


    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是顾凡！


    “你要去哪儿？”


    顾凡的声音，再次响起。


    依旧是那么的平静，却平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吕慧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她“啊”地尖叫了一声，丢下行李箱，拔腿就想跑。


    然而，她刚跑出两步，一只手，就如同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那股力道，大得惊人，让她根本无法挣脱。


    “我问你，你要去哪儿？”


    顾凡的声音，近在咫尺。


    吕慧能感觉到，那冰冷的呼吸，就喷在她的耳后。


    她浑身抖得像筛糠，牙齿上下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我……我回家……”


    “回家？”


    顾凡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但那股玩味，却比任何怒吼都要恐怖。


    “青青也想回家。”


    “可是，她回不去了。”


    “你为什么，不让她回家？”


    轰！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吕慧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他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了！


    “不……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吕慧终于转过身，看到了顾凡那张脸。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啊！


    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但就是这副空洞的眼神，却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来自地狱的恶鬼死死盯住，灵魂都在战栗。


    “人是何文浩杀的！是他！是他干的！”


    “我只是……我只是叫青青去参加派对而已！”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着，想要撇清自己的关系。


    周围，已经有一些路过的学生，注意到了这边的骚动，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顾凡没有理会那些目光。


    他的眼中，只有吕慧。


    这个害死他挚爱的，凶手之一。


    他抓着吕慧肩膀的手，猛地用力。


    “啊！”


    吕慧发出一声痛呼，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被捏碎了。


    “我再问你一遍。”


    顾凡的声音，依旧冰冷。


    “青青，是怎么死的？”


    “把你知道的，一字不漏地，全都告诉我。”


    “否则……”


    他的话没有说完。


    但吕慧看到，一簇橘红色的火苗，在他的指尖，突兀地跳动了一下，然后又瞬间熄灭。


    那一瞬间的炽热，让她感觉自己的眉毛都快要被烤焦了。


    这是……什么？！


    魔术吗？


    不！


    不可能！


    那种心悸的感觉，绝对不是魔术！


    吕慧的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一个疯狂而恐怖的念头，瞬间窜进了她的脑海。


    游艇上的那扬大火……


    难道……


    难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