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何时成为太子殿下的女人了，她作为当事人竟然毫不知情。


    陆心妤差点当场气绝。


    太子殿下这句话说得虽不大声，但底气浑厚，声音沉稳。方才胡世陵倒地时嚎啕大叫引来的路人，此时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楚，纷纷侧目去看陆心妤。心道谁家的女儿，竟有这样的福气，能得太子殿下的青睐。


    胡世陵被踢得莫名其妙，犹自正挣扎着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话还没说完，太子殿下元暮辰一个手势，身后走出两人，不由分说地将胡世陵抬走。


    陆心妤现在看到太子殿下这张脸，就想起当日皇家别院赏花宴上，翻墙被逮个正着的亏心事，顿觉心慌慌。


    她提起裙摆，正要跪下行礼，却被元暮辰一把按住。


    “孤不拘泥这些礼节，你可有受伤？”


    陆心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


    虽说太子殿下不在意，但她也不能无礼，屈膝福了福身子道，“臣女无事，多谢太子殿下相助。”


    见元暮辰又要伸手来扶，她心中一急，擅自抬起头挺直了身子，避开他的眼神望向不远处的樱花树。


    树下站着两个男子，其中一人身着白衣，略显素净。


    面色微白，薄唇紧紧抿着，黑亮的眸子分毫不差地对上她的目光，阴郁得无以复加。


    此人正是她西北那个假夫君。


    陆心妤心中一凛，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出门不翻黄历果然是罪过。


    顶着众人灼灼的目光，她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站立难安。


    “成王殿下，吴将军，近来可好？”


    这声问候来的及时，陆心妤见她那个假夫君被招呼着回过头去跟人闲聊，总算可以稍稍放宽心透口气。


    一旁围观的陆心妙，自从见到太子殿下现身后就跃跃欲试。这会逮到机会就往前凑，摆出一副担忧的神色，趁机在元暮辰面前活动开来。


    陆心妤只想速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趁陆心妙跟太子殿下问安的空档，便推脱家中长辈正等着，急着赶回去。


    围观的人多，元暮辰不好多做阻拦，只能放任她离开。


    略略迟疑了一下，陆心妤调转了步子。视线在樱花树下挺拔清峻的身影上停留一瞬，落下的阵阵花雨迷了她的眼。


    她拐入一旁的小路，避开那片缤纷的樱花林。


    在下塌处重整一下妆容，休息不到半刻钟，就闻丫鬟逐一通知宾客到前厅入座用膳。


    陆心妤恹恹起身，走到门口倚靠门框，等着两位姐姐梳妆打扮。


    陆心妙二人忙活一阵终于出门来，说说笑笑从她面前经过，仿佛没看见有这个人存在。


    陆心妤双手抱胸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跟在她们身后。


    她没有跟上前去的打算，走得慢吞吞的。


    行至一片翠竹尽头，葱葱郁郁的竹影下竖着一块石碑。再走近，那碑上“凌波湖”三字未经风雨，约摸是新写上去的。


    再前行，少了丛丛翠竹遮挡，视野豁然开朗。


    原本以为细柳低垂岸边，春风轻拂，碧波凌凌的湖光潋滟之色无处可寻。映入眼帘的是一湖黄泥水，坑坑洼洼，起伏不平。


    再去想那凌波二字，原来意味荷花，是作“凌波仙子”的意思。


    岸边未及彻底修整的小道上，平滑泥泞，还余留几截残缺的藕苗。


    前方湖边几个锦衣公子哥走得小心谨慎，想必路滑难走，稍不小心就要摔倒。


    陆心妤出言提醒，“二姐三姐，担心路滑。”


    二人低头去看路面，就听前面“哎呀”一声，一人滑倒在地。


    一旁的同伴扶起倒地的男子，见他一身长袍淌着泥水，忍不住调侃道，“瞧你摔成这副熊样，陆家四小姐还能看上你？”


    那人哭笑不得，“四小姐虽有倾城之姿，但人家是太子殿下亲口承认的女人，哪里敢心存念想。”


    其余几人皆点头称是，可惜之余又道，“那貌美如花的四小姐我们是没机会了。可是我想啊，既然妹妹花容月貌，那姐姐估计也是万里挑一。哪里知道现场一看，啧啧……”


    那人摇摇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另一人又附和，“倘若说四小姐是白玉，那就是美玉无瑕。她那个圆头圆脸的大姐，就整一个白面馒头一般索然无味。”


    众人听罢，无不起哄大笑。


    陆心妤些许尴尬，好在不出片刻，几个品头论足的公子哥，就过了湖边小路，消失在视线中。


    陆心娴生来一根筋，心思又狭隘。被人当众贬低容貌，一肚子的怨气到处乱窜却无处发泄，最后都归咎到陆心妤头上。


    到底是因为她，才让自己处于风口浪尖让人拿出来做比较，以致于被贬低得一无是处。


    陆心妙也嫉恨陆心妤明里暗里抢她的风头，但她从来不会傻到自己动手。


    煽风点火是她惯用的招数，用在陆心娴身上，向来百试不爽。


    见陆心娴面露不悦，她开始添油加醋，“二姐你听，我就说四妹样貌出众，你我这样子粗鄙的容貌哪里及得上半分。有她在场啊，我们只有出丑的份儿。”


    陆心妤心里微苦，速速转移话题，“姐姐快走吧，长辈们等着呢。一帮纨绔子弟的无稽之谈，你们还当真不成。”


    她自行往前走几步，催促她二人跟上。


    此时正值黄昏，落日西斜，在黄泥湖面洒下三人影子。


    那三个影子连城一线，走起路来起起伏伏，甚是有趣。路上无聊，她走几步又斜眼过去看一下，这会后面两个身影交叠在一块。


    正诧异，一双手朝自己后背推过来。她下意识迈开一大步，身子巧妙地避开那双手。


    哪知对方用了狠劲，又猝不及防地扑了个空，把自己给带了下去。


    一个回头，就见陆心娴极其滑稽地扑入黄泥湖面，嘴巴没来得及合上，吃了满嘴的黄泥。


    这一身下去，估计至少三个澡才能洗白自己。


    陆心娴挣扎着站起来，一脸的黄泥胡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她试图朝岸边走来，但稍微一抬脚，整个人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陷入泥中。


    陆心妤急急阻止，“二姐切勿乱动，这泥水松软，你越挣扎，就陷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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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心娴起初并不信她的话，兀自拔腿前行，试图走出泥湖。几番挣扎之下，泥水已至齐胸处。


    这会儿她才开始后怕，两眼裹在泥水中，一动不动，尤为恐惧。


    陆心妤心生不忍，正打算去找人前来帮忙，忽闻竹林后边的小山坡传来几声动静。抬头一看，山坡上的凉亭中立着一人，半眯着眼望着湖中的“泥人”。


    是她那个西北的假夫君。


    看了一会，元暮杭目不斜视地问道，“四小姐可需要帮忙？”


    陆心妙见有人主动提供帮助，抢着回道，“劳烦公子，我姐姐失足落湖，正需要有人救她。”


    “我要她回答。”


    元暮杭抬起右手拄着的白玉拐杖，指了指陆心妤，动作极其轻慢。


    她突然明白过来，刚才那几声动静，就是他手中拐杖点过地面时发出来的声响。


    原来他的腿真的还没好！


    心中陡然一惊，猛地抬眸去看他。


    夕阳余晖满山，洒在男人的脸上，衬得他淡漠的眉眼多了几分柔和。


    但望向自己的目光却依然冷若冰霜。


    她思索着这人要她回答的目的，一时迟疑不决。


    陆心娴见她一脸无动于衷，气急败坏地催促，“你倒是快回答他啊！”


    他居高临下，嘲讽道，“四小姐评戏的时候可是伶牙俐齿得很，怎的现在这般迟钝。”


    评戏的事，是她三姐妹私底下的闲谈，他从何处得知？


    来不及多想，她那个二姐又开始催她了。


    陆心妤叹了口气，樱唇微启。


    元暮杭看在眼里，淡淡地挑明，“四小姐想清楚再答。你若求我，可是欠人情的。”


    陆心妤暗自苦笑，她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犹豫不决，不敢轻易开口回答。


    这人挖了个坑，让她进退两难。


    若是求他，那就欠他一个人情。


    若是不求，这姐妹二人必然回去告状。说她不顾姐妹生死，不念手足情谊。


    这样的罪名，她担不起。


    但她躲得起。


    “还请大人出手相助，这个人情……陆家会还，不知大人可否帮忙？”


    她不动声色地将责任推卸出去。陆心娴欠下的人情，陆家来还，天经地义。


    陆心妤觉得十拿九稳，能看他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表情，却没料到他大言不惭地反悔了。


    “帮不了！”


    元暮杭拒绝得尤为果断！


    陆心娴差点哭了。


    陆心妤倒是想笑，这人跟陆心娴有仇吧，存心来拖延救援时间。


    想着陆心娴一时没有生命危险，也不急着找人救她，让她在泥水里多泡一会，长一长记性也好。


    她趁机试探一下这个假夫君的腿，“我看大人腿脚不便，想要救人，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还不如早早说清楚了，莫要耽误我们救人的时机。”


    如若不能救人，也劳请走得远远的，莫要害她回家被罚跪。


    他轻笑一声，转过身来面对着她，“我帮不了，没说别人帮不了。四小姐这个人情是非还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