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降临之序
作品:《圣神果园临时工》 宋云州和霍尔加绕到神殿前方空地的时候,纳卡诺和兰缇娅已经站在了那里,围观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宋云州和霍尔加走上前,没有预想中的诡异变故,只看到一头体格健硕的成年公鹿死在神殿前。
公鹿皮毛光亮,脖颈处有一道撕咬裂痕,此外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死相优雅,连一丝血迹都看不到。
动手者干净利落,一击毙命,甚至提前放干了血,看起来并不像是要挑事。
霍尔加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公鹿的脖子,说:“被狼咬死的。”
兰缇娅绕着鹿身欣赏了一圈,愉快道:“正发愁晚上要做什么菜,这下好了,菜自己送上门了。”
宋云州问:“烈金斯送的?”
“是他。”纳卡诺点头确认道,“我感觉到了他的力量。”
宋云州禁不住好奇,烈金斯指挥狼群抓鹿,难不成是朝那头黑狼学鹿叫吗?
鹿是怎么叫的来着?
“那家伙还算干一点人事。”兰缇娅摸了摸公鹿昂扬硬挺的鹿角,眼中满是喜欢,“这么漂亮的鹿角还真是少见,神殿里正好缺些装饰。等我把它们割下来,今晚一起吃烤鹿肉吧。”
纳卡诺察觉兰缇娅话中意图,警惕问道:“你想在哪儿烤?”
兰缇娅回给他一个“你说呢”的狡黠笑容。
纳卡诺:“……”
在纳卡诺的抗议与劝阻下,烧烤用的铁架稳稳地支在了降愿台上。
宋云州和霍尔加帮兰缇娅完整取下鹿角,剥下鹿皮。趁另两人分割鹿肉,宋云州去餐厅取来餐具,又去果园摘了一篮子苹果。
这回宋云州腰间别了一把匕首,他不许布瑞德自己在果园里乱跑,就让它紧紧跟在自己腿边,几乎每摘一个苹果都要侧头看看鲜艳的黄黑色花纹还在不在。
纳卡诺略微不满地看着又一只猎物把降愿台弄得油腻腻的,却还是用魔法从地窖里搬出两大桶葡萄酒,以及许多盏风灯。
天色刚一黯淡下来,环绕降愿台一周的风灯齐齐点亮,好似提前陨落的星斗,明光铺满降愿台的每个角落。
炭火燃起星点红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连成明亮的赤色熔岩。薄饼状的鹿肉平摊在铁架上,呲呲啦啦地爆开焦香,时不时被翻个面。切好的苹果摆成花状,放在葡萄酒旁,清甜与甘醇混杂,恰好解去鹿肉的腥腻。
偌大神殿静悄悄的,只有四人坐在降愿台一侧铺好的软毯上,各执一杯酒。
兰缇娅想了想祝酒词,率先说:“今夜就庆贺宋云州从悬铃森林平安归来!”
霍尔加紧接着道:“还有布瑞德,一同平安归来!”
纳卡诺同样举杯:“这一趟辛苦了。”
宋云州笑得眉眼弯弯,怀里揽着布瑞德真诚道:“谢谢大家对我和布瑞德的帮助!”
四只酒杯相碰,发出叮啷脆响,深红酒液在水晶杯中涌动,折射出绚烂的光斑,吸引虎崽好奇的视线紧紧追随。
兰缇娅一口干了杯中酒,倒酒时注意到布瑞德的视线。她探过身,在布瑞德眼前晃了晃酒杯,笑着打趣说:“小家伙,要来一杯吗?”
布瑞德还记得之前兰缇娅把它抓走的事,被突然靠近的她吓了一跳,迅速往后一缩,后脑勺正撞在宋云州的心口上,把正在喝酒的宋云州撞得一呛。
宋云州偏过头咳嗽了两声,捋顺气后揉了揉布瑞德的小脑袋,低头盯着它的眼睛柔声问:“撞疼了没有啊?”
兰缇娅调笑道:“你也太宠着它了,不能一直让它这么胆小。”
宋云州捧着布瑞德的虎脸搓了搓,他越看越喜欢,低头亲了一口布瑞德脑门,骄傲地说:“才不会,我的布瑞德最勇敢了!”
兰缇娅眼见宋云州着魔一样的行径,嘴角震惊地抽搐了一下,她确认宋云州已无可救药,端着酒杯闪去了纳卡诺身边。
纳卡诺用长夹子翻动炙烤的鹿肉,将烤熟的分盛到碟子里,分给大家,连布瑞德也得到了一碟。
鹿肉只放了最基础的盐调味,装着其他调料的瓶瓶罐罐整齐地摆放在一边,每人可以再根据自己的口味喜好补充。
兰缇娅拿起装着辣料的小瓶,往她的鹿肉上撒了一些,一边撒,一边偷偷用余光瞄向身旁的纳卡诺。
兰缇娅状似随意地放回小瓶,实则在手臂伸到中途时,紧急调转方向,径直向预先瞄定好的纳卡诺的碟子里倒去。
纳卡诺早有防备,护着自己的碟子一侧身灵敏躲开,略带得意地轻哼:“你休想!”
兰缇娅紧追不舍:“你尝一次,吃烤肉就应该加点儿辣。”
“不要。”
“你都没吃过怎么就知道不好吃?”
宋云州帮布瑞德切分鹿肉,稍稍分神饶有兴趣地看这两人追逐着跑开,轻笑出声。
霍尔加坐到宋云州身侧,忽然用十分正式的语气道:“我欠你一个道歉,对不起。”
“嗯?”宋云州转过注意力,奇怪道,“怎么突然这么说?”
“认得出那柄剑的人不多,我没想到他会来。本想助你一臂之力,反倒给你招来了祸患。”霍尔加再次说,“对不起。”
宋云州摇摇头,表示事情已经过去,霍尔加完全不需要致歉。
不过这话倒是让宋云州回想起当时霍尔加与林塞交手的情形,宋云州迟疑地问:“你和他……很熟悉吗?”
霍尔加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不愿提起,又像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
“他曾经是我……”犹豫过后,霍尔加最终道,“……是我哥哥的侍卫长。”
宋云州只是一听,不再深究,扬起笑脸招呼霍尔加一起用餐。
长毯的另一侧,纳卡诺抱着自己的碟子躲进了黑雾里,誓要吃完才出来。
兰缇娅本就是和他逗着玩,抓不到人便自顾自地吃肉喝酒,好笑地盯着在半空中漂浮不定的一小团黑雾。
降愿台迎来片刻安静,但很快,兰缇娅跟纳卡诺商量了几句话,提着裙子站到了几人面前的空地上。
“既然是庆祝晚宴,怎么能少了舞蹈,我先来跳一支。”兰缇娅说完,落落大方地提裙行礼。
霍尔加当即捧场叫好,宋云州跟着积极鼓掌。
兰缇娅展开双臂,一手上扬,一手微垂,昂首用目光追随抬起的指尖。她刚摆好舞姿,就有一阵悠扬空灵的笛声飘来。
宋云州顺着声音转头,看见纳卡诺将一支哨笛举在唇边,徐徐吹响。
兰缇娅跟随笛声舒展身姿,翩然旋转,清澈悦耳的歌声自她的唇齿间流淌入夜色。
“Sgmoseq donlh filokja aleyw...”
宋云州仔细听了又听,确认这是他从未听过的语言,不由小声发问:“她唱的是什么?”
霍尔加同样小声回答道:“这是满利克尔语,据说是古时候的魔法师所创造使用的古老语种,现在已经失传了。
“这支歌谣名为《飞鸟颂章》,流传下来的只有发音,歌词是什么没人知道。很多人根据歌名,猜它可能是歌颂塔维丽安家族先祖开国的事迹,因为塔维丽安家族的徽纹正是金翼飞鸟。”
宋云州点点头,握住怀中布瑞德的两只前爪,跟随兰缇娅的歌声左右摇晃,打着节拍。
布瑞德虽不理解这是在干什么,但它仍温顺地配合宋云州的每个动作,毛脑袋向后仰倒,望见宋云州的笑脸。
布瑞德眨了眨眼,琥珀眼中倒影着风灯的光芒,晶晶亮亮。
哨笛声婀娜婉转,好似汩汩溪流穿行山川,又如传奇的叙事长诗娓娓道来。兰缇娅的动作轻盈灵动若林间飞鸟,两者相得益彰,浑然一体。
就在宋云州完全沉浸在这舒缓优美的旋律与舞蹈中时,哨笛声忽而逐渐急促加快,兰缇娅的歌声也渐趋高昂,柔缓的舞姿转为迅捷有力。
兰缇娅凌空大跳跃起,红裙翻飞,如火焰莲花层叠绽放。
她旋转于风灯构筑的星河,却极像置身熊熊烈焰,磅礴旺盛的生命力与凄艳绝美的悲壮死意交织迸发,牢牢捆缚住观看者的每一根神经。
宋云州看入了神,一时忘记了动作,就连曾看过这支舞蹈多次的霍尔加也屏住呼吸,坐直了身体。
歌曲在抵达高潮时戛然而止,兰缇娅的舞步也在这一刻猛然定住,甩起的红裙重重荡下,在空白静默中划下震颤心脏的余韵。
世间万物于此刻,仿佛都因这无法言说的震撼噤声,风声亦消尽。
数息后,哨笛的乐声才徐徐复现,歌声重回悠扬低吟,平和旷远,荡气回肠,直至所有声息缓缓隐没。
直到兰缇娅提裙谢礼,宋云州才回过神来,赶忙鼓掌夸赞。
兰缇娅笑着来到宋云州面前,附身伸手,是邀请共舞的手势。
宋云州忙不迭地摇头,抱歉道:“我不会跳舞。”
兰缇娅善解人意地转向霍尔加。
霍尔加刚露出要推拒的苗头,就听兰缇娅抢先说:“不许拒绝,我知道你会跳。”
霍尔加被她堵得一笑,干脆地伸手,借兰缇娅的力站起身。
两人走到空地,对面而立,兰缇娅左手背在身后,身体略微前倾,右手掌心朝上伸向霍尔加,挑眉一笑。
霍尔加回以一笑,双手朝身体两侧抬起少许,拇指与食指捏住虚空中并不存在的衣料,左腿后撤屈膝,微微颔首,竟是配合兰缇娅行了一个提裙礼。
纳卡诺适时吹起一支轻快的舞曲,两人相伴起舞。
旋转靠近的间隙,霍尔加对兰缇娅说了一声“谢谢”。
霍尔加明白兰缇娅的用意,她担心他会因悬铃森林的事郁结于心,有意哄他放松。
兰缇娅佯装听不懂霍尔加的意思,笑着拽他一同旋转,继续这支热烈的舞蹈。
宋云州拿过一块苹果,一边喂给布瑞德,一边欣赏舞蹈。
一曲舞毕,兰缇娅和霍尔加同时盯上了安稳坐在毯子上、喝酒看热闹的宋云州。
两人奔过来一左一右拽住宋云州的手臂,不由分说地把他也拉到空地上。
既然站到了这里,宋云州不愿扫兴,现跟霍尔加学跳舞。
宋云州的动作虽略显僵硬,但学得很快,有样学样地和霍尔加一起旋转。
可由于不得要领,宋云州几圈转下来头就晕了,一不留神和霍尔加绊在一起,摔倒在地,兰缇娅想扶没扶住。
三人或坐或蹲在地上,笑闹成一团。
纳卡诺看他们胡乱跳着,根本不按哨笛的节奏走,也就不再费力伴奏,收了哨笛,端起酒杯。
纳卡诺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仰倒在地的虎崽身上,思绪渐渐放远,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刚才兰缇娅来拉宋云州的时候,无意间碰倒桌上的酒杯,酒液洒在了布瑞德的碟子里。
布瑞德本要追着宋云州一起去空地上,被流动的深红色液体吸引,停下爪子探头看了看。
它从一开始就对宋云州喝的这个东西充满好奇,但左等右等,宋云州都没给它尝尝。
布瑞德抬头看宋云州就在离它几步远的地方,一下子就能跑过去,于是下定决心凑到碟子边舔了一小口。
布瑞德只觉得这种液体像果汁一样甜蜜好喝,它三两下喝光了碟子里的酒,没喝够,又把脸埋进宋云州的酒杯里,把余下的酒全舔光了。
纳卡诺酿的果酒入口甘甜,回味却上头,喝的时候不觉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醉了。
布瑞德就是最好的例证,它喝够了想去找宋云州,才发现四条腿、甚至是尾巴都不听使唤,画着圈走出两步便一头栽了下去。
待到宋云州和他们跳尽兴了回来时,看到的是布瑞德晕晕乎乎醉翻在地的模样。
宋云州抹去沾在布瑞德胸口毛毛上的酒液,抱着它坐在桌边和兰缇娅霍尔加又喝了几杯。
霍尔加没少喝,安静地趴倒在桌上似梦非梦,指望他自己走回房间是不太可能了。
纳卡诺不知去了哪里,就剩宋云州还算清醒,他应了兰缇娅的请求,拖着一人一虎两个醉鬼上楼。
宋云州将霍尔加的一条手臂架在颈后,倚靠着楼梯扶手慢慢走,布瑞德挤在宋云州的臂弯里呼呼大睡。
霍尔加的体重压下,宋云州走得吃力,好在霍尔加还有些许行动能力,慢吞吞地抬脚上台阶。
霍尔加的房间在神殿二楼,到了门前,霍尔加迟钝地从口袋里取出钥匙,本想自己动手开门,奈何戳了半天也没找准锁孔,只得递给宋云州,再麻烦他一下。
神殿走廊中的烛台每晚到时间自动燃亮,明亮如同白昼,房间里的烛火则需要自己去点。
宋云州借着走廊里的亮光扶霍尔加躺到床上,把布瑞德暂时安放在椅子上,点燃桌上的蜡烛。
宋云州脱掉霍尔加的靴子,把他垂在床边的两条长腿搬到床上,让他躺正。
醉酒的霍尔加一路都很安静,没撒酒疯也不多话,此时含混地开口:“……我……我要……”
宋云州没听清,以为霍尔加是不舒服,他俯身侧耳凑近霍尔加的唇边,问:“你想要什么?”
“报……仇……”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微弱却坚决的两个字相继冒出,宋云州抬头看了霍尔加一眼。
霍尔加被酒气熏染迷蒙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醉得不轻。
宋云州没接话,直起身,拉过被子给霍尔加盖好。
“哥哥……”霍尔加喃喃自语。
宋云州吹熄蜡烛,把钥匙留在桌上,抱起布瑞德走到门口,抬手搭在门把上。
“在那之后呢?”离开前,宋云州突然转过身,问躺在床上的人,“报仇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或许只是瞬间的闪念,潜意识里宋云州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至关重要,并且他有一种十分强烈的预感——
如果他现在得不到答案,那他可能永远都无法知道了。
宋云州静待片刻,霍尔加没再开口。
宋云州笑了笑,像是突然回过味来,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一个醉鬼需要动脑子回答的问题。
宋云州迈出房间,正回身要将门关严,恰在此时,屋中传来霍尔加的声音。
“当然是……做我早就该做的事……”
这句话随着一口气缓缓呼出霍尔加的肺腑,隐晦得与什么都没说等同,宋云州却莫名觉出某种不祥的意味。
宋云州不多逗留,替霍尔加关好门,带布瑞德上楼回到他们的房间。
降愿台上,独坐桌边的兰缇娅拔出小刀,慢悠悠地新切开一个苹果,用干净碟子装好。
她望着神殿侧门等候了一段时间,确认宋云州和霍尔加不会再下楼,这才起身,端着苹果向开满紫藤花的长廊走去。
兰缇娅一直都知道纳卡诺在这里。
她刚一靠近长廊,就听到有低沉悦耳的歌声依稀传来,是纳卡诺的声音。
兰缇娅寻着歌声走过去,看到她想找的那人倚靠着廊柱坐在地上,手中攥着一大把揪下来的紫藤花,一个花环的雏形在他手中呈现。
星点月色从紫藤花遗留的缝隙中倾泻而下,洒落在铺散满地的白色长发上。
兰缇娅小心抬脚,避免踩到纳卡诺的头发,她将那碟苹果放在了纳卡诺身侧的地面上,轻声道:“拜托你来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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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纳卡诺没有回话,仍在低低地哼着小调。他的声音低且轻,听不清唱的究竟是什么,只间歇有旋律隐现。
纳卡诺纤长的银白睫毛低垂,遮去眼中神色,专注地盯着他正在编织的花环。
更改形貌的魔法在此刻失了效力,不知是纳卡诺故意为之,还是酒醉使然。
中年男人中规中矩的端肃面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脸庞。单单是注视着这张脸,蛊惑人心的鲜妍媚惑便能令众生倾倒。
兰缇娅对着这张与方才全然不同的面容,并未流露出任何诧异惊奇。
紫藤花环编好了,纳卡诺终于将视线挪向碟子里苹果。他没取来苹果吃,而是将编好的花环轻轻戴在了苹果头上。
一众薄薄的半月形苹果瓣立在盘中摇摇晃晃,根本承担不起花环的重量,花环一放上去就被碰倒了。
纳卡诺毫不气馁,拿起花环,扶立苹果,再次尝试把花环放上去。
结果自然还是同样。
纳卡诺不在乎,再次耐心且执拗地重复这样无意义的动作,一遍又一遍。
兰缇娅站在旁边看着他,并不是很担心。
纳卡诺醒酒很快,过一会儿就会恢复清醒。
兰缇娅不想打扰他,转身离开,还没走出几步,竟有一声隐约带着哭腔的啜泣从身后低低传来。
“...Ealoym ve mhkja...(……我的爱人……)”
兰缇娅脚步猛地一顿,回身看向纳卡诺。
纳卡诺没再试图给苹果戴花环,转变为一手攥着花环搭在支起的膝上,另一手捧托着一小片苹果。
纳卡诺妖异的深紫色眼瞳痴痴地凝望着手心里的苹果,脸上是极其认真的神色,仿佛这一片小小的苹果里隐藏着其他人看不到的世间奇珍。
片刻后,纳卡诺的手动了动,用掌心把那片苹果直接按在了他的衣服上,是心口的位置。
很用力,却又是万分珍惜的姿态。
兰缇娅看见眼前这一幕,凶猛的酸涩倏然涌上鼻腔,她赶紧别过了脸,仰起头望向纯白的神殿。
兰缇娅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轻轻呼出来,憋回了那一点泪意,抬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风灯中的白色蜡烛燃到最末,蜡泪干涸,热烈散去,寂静与暗夜重新统治神殿。
兰缇娅的房间与其说是卧室,更像一间小型兵器库,刀、剑、长弓、短弩、各种制式的箭簇,整齐有序地排列在房间的各个置物架上。
桌上散落着些许木屑,旁侧是数截长短形状不一的木条,以及一架已经制成的木制小弩,杀伤力不详,倒像是做给小孩子玩的玩具。
兰缇娅倒了一杯酒,啜饮着踱步到床边,凝视立在此处的一副铠甲。
整套铁甲被保养得极好,光可鉴人,使用的磨损痕迹几乎看不出来。只不过铠甲明明是银色的,细看之下却有血光闪烁不休,像极了魔龙肆意屠戮后浸饱了血的鳞甲。
血鳞上映出兰缇娅沉思的模样。
数千人因猎狼惨死,王军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势必会举兵复仇,就算动手杀人的只有烈金斯,这笔账照样会记到神殿头上。
不管神殿如何退避,只要萨里希还活着,双方迟早会再次开战。
曾经的纳卡诺不是萨里希的对手,如今就更没可能了。一旦萨里希再度出手,神殿的下场可想而知。
目前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军队里的人都死光了,至少没让他们把霍尔加的行踪散播出去……
不,还差了一个人。
兰缇娅猛然想起那条漏网之鱼——林塞,从某种程度上讲,这个人甚至是比萨里希更棘手的存在。
难缠的家伙。
兰缇娅想得有些头疼,习惯性抬手抚过面前的肩甲。
跟随她指节掠过的痕迹,银色甲身上短暂地现出一抹猩红,犹如绽开的伤口中有鲜血涌流,却并没有血液真的滴落。
兰缇娅贴在铠甲上的手指同时传来烈焰炙烤般的痛楚,那是被这套甲胄收割的怨灵在嘶吼噬咬。
仿佛受到感召,兰缇娅臂环上的宝石闪过一抹明艳火色,好似真有烈焰在其中熊熊燃烧。
兰缇娅手指离开铠甲的刹那,异象尽数消失。
灼烧感带来的刺痛平复了兰缇娅焦虑的思绪,唤回她一贯的洒脱。
打就打,战就战,左不过一死,兰缇娅从不在乎,也不曾畏惧。战役反正不会在今日打响,那她就还可以和大家一起吃烤肉、喝果酒,再跳几支喜欢的舞蹈。
兰缇娅一口饮尽杯中余酒,不作他想。
宋云州的房间里,一人一虎崽侧躺着面朝彼此,沉静安眠。
宋云州怕布瑞德着凉,把自己的被子分了一半给它。被子下,宋云州的一只手轻轻搭住虎崽的两只前爪。
夜色静谧流淌,不知过了多久。
布瑞德的眼皮忽然颤了颤,宛若沉湎深梦的人终于醒来,它缓慢而安静地睁开了双眼。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而美艳的脸,虽说陌生,却似乎曾在半梦半醒中见过。
布瑞德没像往常那样一醒来就往宋云州怀里钻,而是不想惊动对方般,轻轻抽回了被宋云州虚拢着的前爪。
随后,布瑞德以一个不属于老虎的怪异姿势掀开被子,翻身坐到床边,想用悬空的两条后腿触碰地面。
两条小短腿当然没理由够到地面,毫无悬念的,布瑞德从床上摔了下来。
幸好地面上铺着厚厚的毯子,虎崽摔得不疼也没摔出声响。
布瑞德晃了晃不太清醒的脑子,努力撑起身体,混乱间,它似乎突然忘记了自己是一只虎崽,竟试图仅靠两条后腿站立。
不协调的四肢像第一次组装到一起一样,不听指挥地乱动,一不小心踩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疼痛和拉拽感同时袭来,布瑞德被自己的尾巴结结实实绊了一个跟头。
布瑞德又尝试了数次都没能站起来,索性放弃挣扎,认命地趴在毯子上,仰头朝向虚空。
“纳……纳卡诺……”
“纳卡诺!”
虎崽的嘴分明没动,却有一道属于青年男人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带着很久没说过话的低沉沙哑,但能隐约辨出原本音色的清朗好听。
几乎是虎崽发出声音的下一瞬,一团黑雾就出现在房间里。
恢复了中年男人外貌的纳卡诺半跪在布瑞德身前,伸手轻轻扶住了它摇摇欲坠的身形。
布瑞德伸出一只前爪,紧紧勾住纳卡诺的衣袖,拼尽全力地快速说道:“圣坛突发异变,那股力量被唤醒了。”
布瑞德的眼皮似有千般沉重,像极了睡眠不足的人被强硬叫醒,下一秒就要合上眼睛继续昏睡过去。它频繁眨动双眼,琥珀色的眼底隐现出繁复交错的阵纹图案。
一股黑雾自纳卡诺手心散出,在布瑞德周身游走,和它一同与某种强势力量无声抗争。
布瑞德努力在昏沉中保持一线清明,最后向纳卡诺示警:“祂已成实体,即将降临。你别管我了,快、快逃……”
话音未落,它就一头栽进纳卡诺怀里,昏迷过去。
纳卡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静静望着怀里的虎崽,方才万分紧急的话语似乎没在他心中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
他的面容宁静,唯有眸色晦暗不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过了许久,纳卡诺才有了动作,他用手心温柔地揉了揉虎崽毛茸茸的脑袋,随后抬头看了一眼床上。
宋云州仍在熟睡,对床侧发生的一切变故无知无觉。
纳卡诺沉默地抱起虎崽,悄然隐入黑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