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毅神态依旧恭敬，“陛下慧眼识物，此物正是犁田之用，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笃定，“其耕犁之效率，远胜于现下民间通用的直辕犁！最少快三倍！”


    “什么？”


    “啪”的一声脆响，原本带着几分笑意的武帝，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霍然从御座中站起，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锐利如鹰隼般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惊骇的光芒。


    他死死盯住周毅，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难以置信，“周毅！你方才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


    周毅不疾不徐，清晰地再次回答，“陛下，此物名为曲辕犁，是微臣在直辕犁的基础上，精心改造而成。”


    他移步近前，指向犁具的关键部位，“陛下请看此处，犁铧之后，微臣特意添加了一块弯曲如月的曲面铁板，此板作用非凡，它能将被犁铧翻起的土块顺势卷起，完整翻转，进而轻松击碎，捣散，最终形成一道道整齐划一的深沟垄畦。


    如此，农夫能省却许多蛮力，更可极好地改良土壤结构，为后续的播种打下良好根基。”


    他顿了顿，强调其独特性，“陛下想必知晓，如今的直辕犁，仅能破开硬土，根本无法有效翻转土块，其效率自然远不能与臣这曲辕犁相提并论。”


    周毅有条不紊地讲解着基本原理，他深知与其空谈好处，不如让武帝彻底明白其中蕴含的实用智慧。


    “陛下，此犁与直辕犁最大的区别，便在于此处。”


    他用手在辕杆弯曲处缓缓抚过，强调道：“此一弯，好处有三，其一可大.大降低整个犁具使用时的高度与重心，使其更贴近地面，行走愈发平稳，即便遇到土下硬石树根，也不易发生侧翻倾覆。


    其二，正是这弯曲设计，使得转弯掉头变得异常灵活轻巧，只消轻轻一扳即可，远非笨重的直辕犁可比，尤其适合在大小不一，形状不规整的小块田地以及泥泞的水田中耕作。”


    紧接着，周毅又指向辕杆上一个不起眼的木制卡件，“其三，陛下请看这里，此物名为犁评，乃是一精妙机关。


    使用者只需根据土壤质地，深浅要求，上下移动这块犁评的位置，便可精细地调控下方犁箭伸出的有效长度。


    犁箭长度的变化，前端犁铧入土的深度随之精准可控，如此一来，无论是松软轻浮的熟地，还是干涸板结的硬土，甚至是泥深过膝的水田，此犁皆能游刃有余，轻松应对不同耕作需求。”


    介绍完毕，周毅后退一步，向仍处于巨大震撼中的武帝深深一揖，总结道：“陛下，曲辕犁之利，正是集此‘低重心易转向’、‘可精准调节深浅’、‘碎土覆垄效率高’三大精妙改进于一身！故而其耕作速率才得以数倍于传统的直辕犁！”


    武帝的神情已然变得无比严肃，听完这番详尽深入的解释，他并未立刻表态，反而追问道最为实际的问题，“关于此犁耕速一说，你可曾亲加验证？”


    周毅挺直腰板，神色自若，斩钉截铁地回答道：“陛下明鉴！这等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微臣岂敢儿戏？自然是反复实地试验，亲眼见证其确凿成效，方敢冒昧前来，向陛下献此拙作！”


    武帝微微颔首，眼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他大手一挥，果断下令，“吕培盛！将此物速速抬去宫后西苑的试验田！另取一套完好齐整的直辕犁过来！朕要亲见其效！”


    侍立在侧的吕培盛心头一跳，瞬间明白了圣意，陛下这是要当场试犁！


    他下意识地担忧地瞟了周毅一眼，此事关乎重大，若待会儿试验中稍有差池，莫说这次献宝之功，恐怕连周毅先前立下的种种大功，都会被此事的败绩抵消，甚至还可能引来陛下的雷霆之怒！


    然而，当他触及周毅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时，心中那份忧虑稍稍安定了一些。


    魏国公如此泰然，想必是胸有成竹。


    吕培盛不敢怠慢，立刻指挥人手，小心翼翼地抬着曲辕犁，又迅速取来了一套宫中所备的直辕犁。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皇宫最西侧的皇家试验田而去。


    此刻正值冬月初临，万物凋零。


    试验田里光秃秃一片，枯黄的杂草已被清除干净，只余下休耕的深褐色土壤暴露在寒风中。


    这块田地虽小，却正是验证两种犁具速效的绝佳场所。


    很快，两套犁具被并排放置在田头。


    吕培盛很快寻来两个年龄相仿，一看便是耕作老手的壮年农夫，各自负责驾驭一套犁具。


    武帝沉声下令，“就在此田中，各划出大小相当的一片，教他们分别用这两种犁开始耕作，朕要亲眼看看，这新旧两物在实际操作中，效率究竟有无天壤之别！”


    在开始之前，周毅教其中一个农户，如何操作曲辕犁。


    说到底这曲辕犁跟直辕犁差距并不大，学习起来自然非常轻松。


    不过片刻功夫，农夫便已经学会，随时可以开始了。


    武帝对这个学习速度，非常满意。


    如果这东西学习起来要花很大的成本，那将是一个巨大的缺点，但在则完全无此忧虑。


    很快，两个农民各自套好牛，直接开始犁地。


    武帝死死盯着两人，他心中已然迫不及待，想知道周毅所说的速度提升，到底有没有那么快。


    沿着一条直线犁下去，武帝发现两人之间的速度差距，并没有很大。


    这么一个现象，让他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等他仔细看到双方犁出的土壤后，紧锁的眉头顿时就松了下来。


    使用直辕犁那边犁出的土块很大，后续还得费力松土才行。


    反观曲辕犁这边犁出的土壤，全都碎成了细小的土块，已经松软得可以直接下种使用。


    就在武帝满意地点头之际，两个农夫的牛都到了需要拐弯的地方。


    使用直辕犁的农户先把牛勒停，费劲地把沉重的犁头整个抬起来调转一个方向，重新吃土入地，这才驱赶着牛继续前行。


    反观曲辕犁这边，那农户只是轻提缰绳，稍微调转一下小巧的犁头，非常顺畅地转过弯来，继续轻松地犁地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