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柏瀚身体微微前倾，浑浊的眼睛紧盯着纸上的演算过程，起初是困惑的眉头紧锁，渐渐地，那层迷雾被拨开。


    他眼中精光一闪，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叹与佩服。


    他抬起头，深深看了周毅一眼，心中翻腾着一个念头。


    此子年纪轻轻，心思究竟是如何运转的？能想出如此精妙绝伦，化繁为简的法门？


    此法一旦推广开来，那么大乾朝在算术一道上，必将迎来恐怖的提升！


    想到此处，吴柏瀚心潮澎湃，霍然起身，对着周毅郑重其事地拱手一揖，姿态恭敬，“周毅，此举实乃功在千秋！老夫代表儒家上下拜谢！”


    周毅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礼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他连忙上前一步，双手稳稳托住吴柏瀚的手臂将其扶起。


    他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吴祭酒言重了，小子所为亦不过图个方便，想着算账时能省些力气罢了，当不得如此赞誉。”


    他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他之所以借助儒家之力宣扬这算术，实则是一箭双雕。


    其一，自然是借儒家的底蕴与人力，速速理清军械所那堆积如山的糊涂账目。


    其二才是他的本意，悄然改造这大乾朝的思想根基。


    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将后世那探究规律，实证求真的科学精神，根植于此世。


    这个念头让他内心隐隐兴奋，无比期待这颗种子最终会开出怎样的花？


    那晚从明月楼回去的路上，他就已经彻底想通了。


    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为什么不去当一个领路人，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好？


    仅凭他一人之力去传播这般学识，无异于蚍蜉撼树，绝无可能。


    大乾是以儒家为尊的国度，任何新学问的传播，若无儒家的首肯，便是离经叛道。


    纵使他贵为魏国公，做这种事情，届时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足以将他淹没。


    直接去宣扬一门新的学问，风险实在太大，无异于引火烧身。


    若能巧妙地借助儒家之力，局面便截然不同了。


    只要前期无人强烈反对，待儒家中人反应过来之时，这门学问早已深入人心，根深蒂固。


    润物细无声，这便是周毅深思熟虑后想出的上策。


    此刻看着吴柏瀚眼中真诚的感激，周毅心中掠过一丝微妙的复杂，今日你感激我，他日真相大白，恐怕会恨我入骨吧？


    待到那时，他应已功成身退，这世间的虚名浮利，于他又有何干系？


    在亲身领略了新型算术的博大精深与实用价值后，吴柏瀚再无拒绝的理由。


    在他看来，这不仅能提升效率，更是宣扬儒家经世致用之学的绝佳辅助。


    他立刻命人召来了五名国子监的学生，皆是精于算学，颇有名望的才俊，领到周毅面前。


    “尔等听着。”吴柏瀚肃容对着五名学生，语气不容置疑，“从今往后，你们便跟随周毅，好生学习这新型算术。”


    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让五名学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


    他们紧蹙着眉头，眼神中充满了无声的疑问。


    五人交换着惊疑的目光，面对吴柏瀚的严令，不敢贸然答应，又不敢出言反驳，一时僵在原地，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过了好一会儿，其中一名站在最右侧，眉宇间带着几分桀骜的学生深吸一口气，主动踏前一步，拱手问道：“祭酒大人，学生不明，为何要我等跟随周毅学习算术？难道他于此道的造诣，已然超越了国子监大儒吗？再者，这新型算术究竟是何物？”


    “孟子轩，你过来看。”吴柏瀚将周毅刚才演示的那张纸递过去。


    他深知这些国子监的精英心高气傲，若不让他们心服口服，强扭的瓜不甜。


    孟子轩带着三分疑惑七分不服，依言接过纸张。


    起初，他眉头紧锁，目光在那些古怪的符号与数字间游移，如同面对天书，完全不得其解。


    不过片刻功夫，他紧锁的眉头骤然舒展，眼中猛地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震撼，“这……这是将算术之道彻底简化了？”


    周毅眼中亦是精光一闪，心中暗赞，好高的悟性！竟能一眼看穿阿拉伯数字的玄机！


    他立刻上前一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看向孟子轩，“你说的没错！如今大乾通行的算术之法，过于繁复冗长，一旦涉及五位数以上，用汉字书写便是一大篇，常人极易出错，心浮气躁。但若用这阿拉伯数字演算，非常简洁清晰，一目了然，效率倍增。”


    听完周毅的解释，孟子轩立刻低下头，目光如炬般重新审视纸上的数字，手指在纸上虚点着，心中飞速推演。


    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大人所言极是！此法确实精妙绝伦，化繁为简！即便是五，六岁的稚童，恐怕都能轻易入门！”


    “没错！”周毅笑着颔首，“这正是我希望你们能够学习并将此算术方法推广开来的原因之一。”


    孟子轩激动地点点头，随即指着第二行的符号，“大人，这些符号又是何意？”


    面对这样一个一点即通，求知若渴的好苗子，周毅自然乐于倾囊相授。


    他耐心解答，“这些符号分别代表加减乘除，专为简化运算而设。”


    说完，他又将刚才演示给吴柏瀚看的几个例子，逐一详细讲解了一遍。


    孟子轩听得全神贯注，另外四名学生也被吸引，纷纷围拢过来。


    几人围在书案旁，对着那张纸兴奋地低声讨论起来，越说眼睛越亮。


    此法一旦推广开来，于国于民，益处无穷！


    看着孟子轩等人瞬间沉浸其中，近乎狂热的神情，一旁的吴柏瀚却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轻轻咳了一声，带着师长的威严沉声告诫道，“尔等切记，算术之术，终究是经世致用的小道！儒家根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才是重中之重！莫要本末倒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