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学生这才如梦初醒，讪讪地笑了一下，赶紧点点头，转身就往里面跑，脚步飞快，生怕耽搁了贵人的事。


    没过多久，刚才那学生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满脸通红，额角还带着汗珠，“吴祭酒大人已经在里面书房等着您了。”


    周毅冲着对方客气地拱了拱手，“有劳。”


    国子监内古树参天，环境清幽，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琅琅书声。


    很快，他就在一间弥漫着淡淡墨香和书卷气息的书房里见到了吴柏瀚。


    一段时间不见，吴柏瀚祭酒还是跟以前一样。


    对方端坐在书案后，面容古板，面无表情。


    只是当他抬起眼皮看向周毅时，那双阅尽世事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锐利如鹰隼。


    “小子拜见吴祭酒。”周毅笑着拱手行礼，态度恭敬。


    吴柏瀚没有寒暄，直接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可是想通了，愿意来国子监拜我为师？”


    对于这件事情，他之前可以说是耿耿于怀，一直放在心上。


    放眼整个国子监，他吴柏瀚开口要收徒，谁敢拒绝？谁能拒绝？


    结果周毅这个愣头青，硬生生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他这个要求，让他觉得颜面有些受损。


    今天对方主动前来，他表面装作不高兴，其实心里还是很受用。


    一想到对方那惊才绝艳的几首诗，他就很心动。


    若能收入座下悉心教导，对他个人声望自然是大有裨益。


    假以时日，说不定就能培养出新一代的儒家领袖人物。


    周毅心里暗忖，没想到吴柏瀚对他的期望竟有这么大。


    可惜，他今日前来的目的，注定要让对方失望了。


    书房内，檀香袅袅，几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书案上。


    周毅拱了拱手，神色坦然，“小子感谢上次吴祭酒的仗义援手，这次特来给大人送点东西，聊表心意，同时还有个不情之请，想请吴祭酒出手相助。”


    听到对方并非为拜师而来，吴柏瀚原本隐含期待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面色微沉。


    他搁下手中的书卷，语气也冷淡了几分，直接摆了摆手，“东西我不要，直接说事。”


    若非周毅所作的那几首惊才绝艳之诗，让他认定此子是可造之材，潜力非凡，他堂堂祭酒何至于对一个年轻后生如此客气？


    周毅仿佛未觉对方的不快，只轻轻一笑，神色从容依旧，“我所提的这件事情，对吴柏瀚大人您来说，简直就是举手之劳，小儿科罢了，不过还是请您先看看我带来的东西吧！”


    说完，他便从侍立一旁的刘老七手里接过青布包袱，动作利落地解开绳结，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吴柏瀚本已兴趣缺缺，见周毅这般笃定，加之对方近来在京城风头极盛，尤其是那令人叹为观止的火锅与明月酒，终究还是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投向包袱。


    明月酒他浅尝过一次，滋味醇厚悠长，确实令人难以忘怀。


    身为儒家祭酒，他素来秉持“克己复礼”，认为读书人不可沉溺于酒色逸乐，故而不曾过多在意。


    难道今日带来的又是什么新奇的吃食？


    酒他虽不甚热衷，但上次那火锅的滋味，确实令人难以抗拒。


    他凑过头仔细一看，只见包袱里静静躺着一堆黄绿相间、形态略显蜷曲的物事，


    乍看之下，倒像是深秋枯败的落叶。


    “这是何物？莫不是你又弄出了什么新式吃食？”他忍不住开口问道，眼中带着明显的疑惑。


    周毅见状，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吴祭酒，此乃茶叶。”


    “茶业？”吴柏瀚祭酒微微一怔，随即立刻站起身，几步走到包袱前。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捻起一片，凑到鼻尖下仔细嗅闻。


    一股清雅独特的香气钻入鼻腔，他眼睛顿时微微一亮，带着几分惊讶，“如此清冽悠远的香气，这当真是茶？”


    他很快又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不满，看向周毅时，语气带着训诫，“这茶叶底子品相极佳，分明是上等货色，你怎么如此暴殄天物，把它糟蹋成这般模样？”


    周毅对这样的指责不以为意，轻笑了一声，胸有成竹道：“吴祭酒稍安勿躁，莫要急着下结论，我这茶叶与大乾传统的饮法，可是大相径庭。”


    吴柏瀚祭酒此刻兴致已失了大半，见周毅如此笃定，倒不好直接拂袖而去，只得耐着性子，“那我倒要看看，你这弄出来的茶叶，究竟与寻常的茶汤有何不同之处。”


    周毅不多言，从包裹里又取出一套素雅的白瓷茶壶和两只同色茶杯，置于案上。


    接着，他向侍立一旁的童子要了一壶滚沸的开水。


    在吴柏瀚探究的目光注视下，周毅从容地抓起一小把茶叶投入壶中，随即注入沸水。


    霎时间，一股比方才更为浓郁、更为纯净的清香随着蒸腾的热气氤氲开来，弥漫了整个书房。


    闻到这股沁人心脾的馨香，吴柏瀚的眼睛不由得再次微微一亮，随即又化作一丝深深的惋惜，低叹道：“可惜了，如此好茶，竟这般泡制，岂非糟蹋？”


    周毅神色自若，将第一泡的水迅速倾倒在茶盂中滤掉。


    接着，他重新向壶内注入滚水，稍待片刻，这才提起茶壶，斟了两杯清亮的茶汤出来。


    那茶水色泽淡雅，带着一抹清新的翠意。


    他伸手对吴柏瀚祭酒做了个“请”的手势，微笑道：“吴祭酒，请品鉴。”


    看着眼前两杯清透如泉，微带翠绿的茶汤，吴柏瀚眉头习惯性地又微微一皱。


    这茶汤的色泽，与他惯常所饮那浓稠浑浊的茶羹截然不同。


    不知为何，凝视着这杯清茶，他心底蓦然浮起那句古语，君子之交淡如水。


    无论这味道如何，单是这般清饮的方式，已让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鲜与素雅。


    “也罢，我便尝上一尝。”他的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