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琛明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冬日结冰的湖面,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松开了一只揽着林落晚的手臂,缓缓抬起,修长的指尖,轻轻拂过她微颤的眼睫。


    那动作近乎病态的温柔与珍视。


    林落晚浑身一僵。


    随即,他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第一次正眼看向黎枝。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黎枝期待的动摇与困惑,只有一片纯粹的令人胆寒的厌烦。


    “你说的是你吗?”


    黎枝笑容快挂不住了。


    “琛明哥,你……”


    “别这么叫我。”叶琛明打断她,声音里淬着冰,“我记性是不好。”


    他顿了顿,揽着林落晚腰肢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但我记得,从小到大,总有个女人在我耳边嗡嗡叫,像只苍蝇。”


    他看着黎枝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薄唇勾起一抹极淡的、堪称残忍的弧度。


    “哪怕我忘了全世界,也记得你这张脸。”


    “很吵。”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宴会厅鸦雀无声。


    这记耳光,打得比任何实质的动作都要响亮,都要狠绝。


    黎枝摇摇欲坠,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她以为的胜券在握,在这个只有十六岁记忆的少年面前,碎得一败涂地。


    叶琛明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他微微侧头,对不远处的保镖队长扬了扬下巴。


    “把无关的人,请出去。”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大少爷。”


    两个身形高大的保镖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请”住了黎枝的手臂。


    “不……琛明哥!你不能这么对我!”黎枝终于崩溃了,她挣扎着,精致的妆容花了满脸,“我是黎枝啊!我们……”


    然而,再也没有人理会她的嘶吼。她被保镖毫不留情地“请”出了宴会厅,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一场闹剧,戛然而止。


    可宴会厅里原本欢乐的气氛,却再也回不去了。宾客们面面相觑,交头接耳,投向林落晚的目光复杂又探究。


    林落晚觉得身上那件属于叶琛明的西装此刻重若千斤。


    她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男人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好了好了,没事了,”叶惊澜走过来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他端起一杯果汁递到林落晚嘴边,“小笨蛋,吓坏了吧?来,喝口果汁压压惊。”


    林落晚摇了摇头,她现在什么都喝不下。


    “晚晚,”另一侧,叶景和也走了过来,他的声音依旧温润,像一股清泉,“孩子们好像饿了,我陪你上楼去看看?”


    一个想让她留下,一个想带她离开。


    而她身后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


    叶琛明只是低着头看着她毛茸茸的发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迷茫。


    他做错了吗?


    他只是本能地不想看到她被欺负,不想看到她露出那种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可为什么,她还在发抖?


    为什么,她还是想从自己怀里逃开?


    心底那股无名的烦躁再次汹涌而上。


    他扣着她腰肢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几分。


    “唔……”林落晚吃痛,发出一声细微的闷哼。


    他揽着她的手臂蓦地一僵。


    他只觉得胸腔里那股无名的火烧得更旺,烧得他四肢百骸都跟着烦躁,却独独缺少了成年人安抚爱人的经验。


    他做错了。


    可他不知道错在哪里。


    他只是不想看见她穿着叶景和的外套,不想看见她对叶惊澜笑。


    她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尽管这份认知才刚刚建立。


    这个想法偏执得毫无道理,却在他脑海里疯狂叫嚣。


    “大哥。”叶景和道,“孩子们也累了,我想,晚晚现在更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在这里成为众人围观的焦点。”


    像是在刻意提醒叶琛明,他此刻的行为有多么失态和幼稚。


    叶惊澜也上前一步,那双桃花眼里满是警告:“叶琛明,放开她。”


    三位天之骄子,为了一个女人,剑拔弩张。


    这画面,比任何财经新闻的头版头条,都更具爆炸性。


    林落晚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在发麻。


    “叶琛明,我们……我们上楼,好不好?”


    那双湿漉漉的眼眸,直直地撞进了叶琛明的心底。


    胸腔里那头横冲直撞的野兽,像是被瞬间扼住了喉咙。


    他看着她泛红的眼尾,看着她微颤的唇瓣,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最终,那份不肯对世界妥协的偏执,在她柔软的目光里,一败涂地。


    他松开了禁锢着她的手臂,却在下一秒,反手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十指相扣。


    随即,他不再看任何人,拉着她,在全场宾客或震惊、或探究、或玩味的目光中,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向了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


    叶景和站在原地,一片寒凉。


    叶惊澜则“啧”了一声,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最终,目光落在那对紧扣的双手上,眼神暗了暗。


    *


    婴儿房。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婴儿润肤露的甜香。厚重的羊绒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只剩下三个奶娃娃偶尔发出的咿呀呓语。


    林落晚换下繁复的礼服,穿上舒适的真丝睡裙,跪坐在地毯上,正拿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布偶摇铃,逗弄着已经有些犯困的阿晚。


    宁宁已经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霄霄还在地毯上滚来滚去,试图抓住自己的小脚丫往嘴里塞。


    只有在这里,陪着三个孩子,林落晚才能感觉到一丝真实的、安宁的幸福。


    她紧绷了一晚上的神经终于缓缓放松下来。


    婴儿房的门被推开了。


    林落晚甚至没有回头,只以为是育婴师。


    直到一道高大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清冷的沉香气息,混杂着一丝晚宴残留的红酒醇香。


    她的背脊瞬间僵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