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灼热烙铁烫了一下,猛地一缩。


    那双向来只盛着冰雪与寒潭的黑眸,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近乎失措的波动。


    林落晚穿着那件藕粉色的真丝睡裙,站在离床几步远的地方。浴室里蒸腾出的湿热雾气还未完全散去,一丝一缕地缠绕着她,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朦胧又暧昧的光晕里。


    她很瘦。


    手腕纤细,脚踝伶仃,锁骨的线条清晰又漂亮,像一只脆弱的蝶。


    可……


    叶琛明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那片被细细吊带勾勒出的风景上。


    因为生育和哺乳,那片雪峰,呈现出一种与她纤细身形截然不符的惊心动魄的饱满。真丝的料子极薄极软,温顺地贴合着每一寸弧度,随着她微促的呼吸,漾开一圈圈极其细微,又让人心惊肉跳的涟漪。


    那是一种纯然属于成熟女性的丰腴与柔软。


    是他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在任何画册、任何书籍、任何现实中见过的、充满生命力的、活色生香的冲击。


    他脑子里那根名为“冷静”的弦,应声绷断。


    有什么东西,在他构建的由逻辑与公式组成的冰冷世界里,野蛮且不讲道理地炸开。


    林落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想挡一挡胸前。


    可这个动作,反而让那两条细得仿佛一扯就断的肩带绷得更紧,勾勒出的轮廓也愈发清晰。


    “琛明……”她被他看得脸颊滚烫,“我……”


    “不知羞耻。”


    四个字,淬着冰,从他那两片薄得近乎刻薄的唇里,一字一顿地碾了出来。


    林落晚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眼里的那点微光,那点小心翼翼的期待,瞬间被这盆冰水浇得干干净净。


    叶琛明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耳根,已经烧起了一片薄红。他只能用最尖锐的言语,来掩饰那份从脊椎一路窜上大脑的让他感到被冒犯的陌生燥热。


    他看着她那副呆住的、眼眶渐渐泛红的样子,心底那股烦躁感烧得更旺了。


    他猛地从沙发上起身,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床边。


    林落晚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往后退了一步。


    没想到他几乎是逃一般地,转身快步走进了浴室,“砰”的一声将门重重甩上。


    磨砂玻璃门隔绝了他的身影,却隔绝不了那清晰可闻急促的水流声。


    他竟然……去冲了冷水澡。


    林落晚怔怔地站在空旷的卧室中央。


    过了许久,她才吸了吸鼻子,默默地转身走回衣帽间,从里面翻出了一套最保守的长袖长裤棉质睡衣,严严实实地换上。


    等她再出来时,叶琛明也从浴室出来了。


    黑色的丝绸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湿漉漉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几缕碎发贴在饱满的额角,冲淡了几分他身上的冷戾,却又平添了一种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禁忌般的性感。


    他没看她,径直走到了大床的另一侧,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然后,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那挺直的、带着强烈排斥意味的背影,像一堵冰冷的墙,将偌大的双人床,硬生生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林落晚咬着唇,在床边站了很久,才轻手轻脚地爬上床,躺在了最靠床沿的位置。


    她蜷缩起身子,离他远远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再惹恼了这位喜怒无常的“小”祖宗。


    夜,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大床宽阔得像一片孤岛,林落晚和叶琛明各自占据一端。


    他背对着她,呼吸平稳,似乎早已入睡。


    可林落晚却毫无睡意。


    鼻尖酸涩得厉害。


    她知道他不记得了,知道他现在只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可道理是道理,情感上,她还是那个深爱着叶琛明的林落晚。


    那个会温柔地吻她额头,会在她孕期笨拙地为她按摩抽筋小腿的叶琛明,去哪儿了?


    那个会在深夜将她拥入怀中,低声说“晚晚,有我在”的叶琛明,又在哪里?


    委屈和思念像疯长的藤蔓,缠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疲惫终究战胜了精神的痛苦,林落晚在泪眼朦胧中,沉沉睡去。


    她睡得并不安稳,长而卷的睫毛在眼睑下簌簌发抖,像蝶翼最后的挣扎。


    而她身侧,那个本该早已熟睡的男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他没睡。


    从她躺下的那一刻起,他就醒着。


    女孩身上那股淡淡的、混杂着奶香和沐浴露的甜软气息,存在感十分强烈。她极轻的呼吸,她偶尔翻身时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甚至她压抑极力忍耐的抽噎,都像羽毛一样,一下一下地搔刮着他紧绷的神经。


    十二岁的叶琛明,世界里只有公式、逻辑和既定的秩序。


    而这个女人,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就成了他世界里最大的那个变数,浑身上下都写满了“麻烦”两个字。


    他正不耐地蹙着眉,准备强迫自己入睡,耳边却忽然飘来几声模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呓语。


    “叶琛明……你混蛋……”


    叶琛明的身体蓦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头,借着从厚重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看向身侧的女孩。


    她蜷缩着,睡梦中的神情脆弱又委屈,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你答应过……会对我好的……”


    她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像受了欺负的小奶猫在呜咽。


    “……你怎么能对我这么坏……你把我的琛明还给我……”


    “……坏蛋……我讨厌你……”


    一句句控诉,清晰地钻进叶琛明的耳朵里。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那张清隽苍白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无语”的情绪。


    未来的我,是有多没用?


    这是叶琛明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竟然会被一个女人在睡梦里这样指着鼻子骂“混蛋”?


    而且,听她的意思,未来的自己似乎对她很好?好到让她现在觉得被“坏蛋”取代了?


    一想到那个未来的、被她口中“春”的影子所蒙蔽、甚至还穿着白衬衫去模仿的自己,叶琛明心底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鄙夷。


    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为了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卑微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