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枝挨了这通骂,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直到父亲吼完了,才缓缓抬起眼。


    那双往日里总是含着盈盈笑意的美眸,此刻褪去了所有伪装的柔顺,只剩下冷意和野心。


    “爸,您是不是糊涂了?”她声音不大,甚至称得上平静。


    黎鸿业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黎枝红唇轻启,一字一顿,“您是不是老糊涂了,连事情的重点都分不清?”


    她上前一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我让黎继业去动的,是林落晚那个贱人,不是叶琛明。”


    “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黎枝轻笑一声,“动林落晚,叶家最多觉得我们家教不严,黎继业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可动叶琛明,那就是向整个叶家宣战。您觉得,我会蠢到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吗?”


    她走到酒柜旁,优雅地为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琥珀色的酒液在水晶杯里轻轻晃荡。


    “至于叶琛明为什么会受伤……”她抿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提了提唇角,“那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非要多管闲事。”


    这番话,说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劲。


    黎鸿业被女儿陌生的气场震慑住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黎继业一个连绑架都不会的废物,留着有什么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的话,彻底撕碎了豪门家庭最后一点温情的面纱。


    “你、你……”黎鸿业指着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为了对付一个林落晚,就把自己的亲弟弟送进去?黎枝,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的心?”黎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转过身,直视着自己的父亲,“爸,您问我,不如先问问您自己。为了您那个能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您又把我当成了什么?联姻的工具?家族的筹码?”


    她一步步逼近,气势凌人。


    “我怂恿黎继业,没错。这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没错。”


    “可您怎么不想想,这‘损’的八百,对我而言,全是好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锋利的刀。


    “黎继业进去了,黎家因为这件事摇摇欲坠,您焦头烂额,张家也想悔婚。这个时候,谁能站出来稳住局面?”


    她伸出那只刚做完法式雕花的完美无瑕的手,指了指自己。


    “是我。”


    “爷爷已经看到了,黎家这一代,只有我黎枝,才有能力和手段,力挽狂狂澜。他已经在考虑,跳过您和叔叔,直接把继承权交到我手上了。”


    黎鸿业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煞白。


    他从未想过,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竟然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和骇人的野心。她布下这个局,牺牲了弟弟,算计了父亲,为的竟然是整个黎家!


    就在这时,二楼的楼梯处传来一阵木质拐杖触碰地面的声音。


    “笃。”


    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这不紧不慢的声音凝固了。


    三人齐齐转头看去。


    只见一位头发花白、身穿暗色唐装的老人,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正缓缓走下楼梯。他面容清癯,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是看透世事的精明与锐利。


    正是黎家真正的掌权人,黎老爷子。


    “说得好。”


    老爷子站定在楼梯口,目光落在黎枝身上,浑浊的眼底竟难得地透出一丝赞许。


    “鸿业,你太让我失望了。”他看也没看自己的儿子,声音威严,“为了一个失了价值的私生子,还想怎样?黎家交到你手上,迟早要败光。”


    黎鸿业的脸彻底没了血色,“爸……”


    老爷子却不再理他,只是对黎枝招了招手。


    “枝枝,过来。”


    黎枝放下酒杯,脸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瞬间收敛,恢复了往日乖巧名媛的模样。她走到老爷子身边,柔顺地扶住他的手臂。


    “爷爷。”


    “嗯。”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意味深长,“你做得很好,我们黎家的女儿,就该有这样的魄力。”


    他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点。


    “从今天起,你就进公司,跟着我学着处理事务吧。”


    ......


    今天是宝宝们满月采足跟血的日子。


    新生儿护理区,光线被调得柔和。


    林落晚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指甲掐进掌心,细微的痛感也无法缓解她心脏被揪紧的窒息。


    “晚晚,没事的。”谷朵在一旁扶着她,声音压得极低,“就一下下,像被蚊子叮一口。”


    林落晚点点头,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里面。


    先被抱起来的是大女儿。


    她总是最安静的那个,小脸蛋白净秀气,睡着的时候眉眼舒展,像极了叶琛明平日里沉思的模样。林落晚给她取的小名叫“宁宁”,安宁的宁。


    护士的动作很专业,酒精棉签轻轻一擦,采血针飞快地落下。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哭声没有传来。


    “唔……”


    那一声哭,细弱得像只刚出生的小猫,带着委屈的颤音,仿佛还没弄明白疼痛是什么,就先被吓到了。


    那声音轻飘飘的,却让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胸口闷得发慌。


    “宁宁……”她喃喃着,手下意识地贴上冰冷的玻璃,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一些温度过去。


    “别担心,宝宝很坚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上,叶景和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


    “你看,她已经不哭了。”


    林落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护士已经给宁宁的小脚丫贴好了棉球,小家伙只是抽噎了两下,砸吧砸吧嘴,又沉沉睡了过去。


    可她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护士已经走向了第二个。